卷一 第五章(1 / 3)

像是睡了個長長的懶覺,沐飛卿緩緩睜開眼睛,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用花枝鏤空裝飾的窗邊,那在清風中搖曳的琉璃宮燈。她無聲地笑了一下,怎麼已經回鳳陽了?突然聽見耳邊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順著聲音望去,書案邊坐著的竟是江浩月。他桌子上的卷宗堆得很高,正凝神執筆在寫些什麼。好像清瘦了些,卻比往日顯得更為俊朗,讓人看得很難把目光移開。

江浩月不自覺地向床上望去,沐飛卿的視線來不及移開,和他的撞在一起,“你醒了。”他驚喜地來到近前,拂上她的額頭,“不發熱了,你覺得怎麼樣?”

“我很好,我怎麼回來了?睡了很久嗎?”

“你睡了三天,餓了嗎,想吃什麼?先把藥喝了,我吩咐下麵去做。”說著小心地扶起她,端起藥碗送到她嘴邊。

看他如此熟練地照顧她,沐飛卿愣了一下,藥的氣味撲麵而來,她厭惡地側過臉,“我已經好了,不用吃藥了。”

江浩月皺起眉,堅持地把碗又向前送了送,“喝。”那神情幾乎稱得上嚴厲。

沐飛卿無法,隻得把藥灌了下去。

江浩月扶她躺好,也不再去看她,“你休息,我去叫小雅來。”

除了她剛醒來的一瞬間,他一直板著臉,“你在生氣,為什麼?”

“有些話,等你好些了,我再來問你。”

“我已經好了。”這書呆子在氣些什麼?“那隊人馬是我從君漸離那裏借的,他自會應付,不會有閃失。”

“我不是想問這件事。”他看著一臉茫然的她,氣憤得握起拳頭,她竟一點也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嗯?”

“為什麼不等我來?你把自己的性命當成什麼?”這麼輕易地跳下去,完全不顧身邊的人會有多傷心。

“我——”沐飛卿怔然地望著他憂傷的臉,一向伶牙俐齒的她,此時竟然語塞。

他認真地望著她,“你答應我,下次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再這麼做了好嗎?”

小雅推門進來,見她已經醒了,高興地跑到她床邊,“你終於醒了,你真讓我們一群人都急白了頭。”

沐飛卿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又望向江浩月,神色有些慌張。小雅奇怪地看著他們,“你們怎麼了?”

江浩月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沉默地等著她的回答。

“好了,下次等你來救我。”沐飛卿敗下陣來,歎了口氣用被子遮住了臉。

江浩月沉沉地望了她一會,轉身走出門去。

小雅拉下她臉上的被子,“剛醒,別又悶壞了。你們吵架了?人家這麼用心地照顧你,你怎麼一醒過來就找他吵架?”

“為什麼是他在照顧我?”

“你沒看到他送你回來那天的樣子,誰能從他手裏把你奪下來?我怎麼敢不讓他照顧你,除了我堅持要給你換藥,他根本片刻都不肯離開。他一邊照顧你一邊還有一堆公務等著他,你若是再不醒,我怕下一個倒下的人,就是他了。”

“糧車沒事吧。”

“嗯,你這次立了大功,李國說要和你結拜認你做五弟,連寧公子居然都沒有反對。

“他會反對?他等著我叫他四哥呢。誰同他們一起鬧,他們竟然還不知道我是女的?”

“不是你讓君將軍為你掩飾的嗎?你一出事他就派了軍醫和婢女在崖上等著,一直把你送回鳳陽才走。”

沐飛卿一笑,“我安排的?!我怎麼會料到自己會慘到這個地步。”話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果然看見小雅一下子紅了眼睛。

“姐姐,你這次真嚇死我了,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嗎?”

安慰人向來都不是沐飛卿擅長的事情,小雅這一哭,哭得她不知所措,隻得說了句:“對不起。”

小雅看著她狼狽的樣子止住了哭泣,她畢竟是個病人。於是扯開話題:“那君將軍為什麼會幫你掩飾?”

“君漸離自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之前沒能看出我是女子的事他可在意得很呢,怎麼會是幫我。不是想用這秘密壓製我,就是不甘心讓江浩月他們太早知道。聰明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了,我偏偏就不要讓他如願。”

五日拂曉,江浩月正在書房批閱公文,有客到訪。

來客不報姓名,隻說是一名故人。江浩月沉吟了一會,放下手中的筆,整裝迎了出去。

來人身材修長,穿淺黃色織錦衣,邊上繡著雪狐毛邊,織金冠束起鴉羽一般烏黑的頭發,還未曾走近已覺此人氣質典雅,人間少有。他身後衣著整齊華麗的仆從們正從車子裏搬禮盒,他站在一旁見江浩月出來,便笑著迎了上去,“江大人。”

江浩月愣住了,此人他並不認識。就算是隻與他有一麵之緣也應該會記得他,這幾乎是一張無瑕的臉,美得已超過了男女的界線,仿佛不是這塵世間的凡人,“閣下是哪一位?”江浩月問道,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名字。

“我姓君。”那人幽雅一笑,也在不露痕跡地打量著江浩月,“來拜訪江大人,順道探望沐飛卿。”

果然是他,便是這樣的人才稱得上“京城第一美男子”,“君將軍,多謝你派兵相助。”

君漸離輕鬆地說:“江大人說笑了,我怎麼會私調兵馬,是我的軍士在林中打獵,偶遇盜匪行凶,也算是見義勇為吧。大人先忙公務要緊,我先到後堂去探望沐兄。”

沐飛卿早就不想再躺在床上了,趁四周沒人偷偷穿了衣服,想出去走走。剛開門就看見君漸離他們正抬著禮品浩浩蕩蕩地向她這裏走過來。

“沐兄起得早呀。”君漸離露齒一笑,樣子有些失望。

想看我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可憐相嗎?“君將軍您更早,路上辛苦了。”

“沐兄,我有許多心裏話正要和你講呢。”

沐飛卿明媚一笑,“是嗎?心裏話呀。來,來,我們來找到清靜的地方慢慢講。”

一關上門客氣無比的兩個人一下子變了臉色。君漸離立刻發難:“沐飛卿,你可是太對不起我了。我一心當你是朋友,你裝成男人騙我不說,還躲著我。不是這次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是不是再也不準備來找我了?”

沐飛卿閑閑坐下來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是你自己眼力不好,我才不會和一個這麼傻的人為伍。”

“我傻?”君漸離做出傷心的樣子,憂傷的神情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心軟,“枉我和你一見如故,還把你當成知已,誰知你竟是個女人。”

可是沐飛卿明顯不吃這套,眼睛都不曾抬一下,“你再別提那個一見如故了,免得別人問你為什麼一見如故,你不好說。我們第一次見麵就合謀害得聽雨樓老板破產。你可是手握天下四分之一兵權的大將軍,這事傳開了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吧。”

君漸離笑笑,“怕什麼?有什麼人能想得到是誰做的。很久沒有人陪我,做這種好玩的事情了。”

“你快別這麼笑了,笑得我心裏發毛。”

“是嗎?難怪我每回笑的時候,他們就躲得遠遠的。我也是聽別人說,多微笑會有親和力,我才很認真地照著做的。”

“喔,效果怎麼樣?”

“這些日子我剛多了一個外號。”

“是什麼?”

“笑麵虎。”

沐飛卿無言,白了他一眼。

君漸離看著她歎起氣來,“還是跟你說話有趣,你要不是女的多好。”

那是因為別人不知道你的真麵目,“是女的,就不能做你的朋友嗎?”

君漸離一怔,然後笑著點點頭,“那倒也是。”他站起身來,“我要回京了,我看那個姓江的人還蠻順眼的,過些日子你同他一起到京城來找我。”

沐飛卿冷笑,“門在那邊,君將軍好走。”

“你來借兵時答應了要跟我回京的。”

“喔?有這回事嗎?我摔傷後,以前的好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

君漸離一笑,“我會讓你記起來得,我回去可是要見聖上的。聖上若是問起我,你猜猜我會說什麼?會不會說有某人知情不報,讓皇上見不到他想見的人。”

時至春節,遠在山東的秦竹軒來到鳳陽,準備和多日不見的兄弟們一起過年。和他一同回來的,是他那才剛滿一歲、雪玉可愛的兒子小棋。年夜飯擺在花廳,紅紅的燈籠下,大家熱熱鬧鬧圍坐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