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們的東家是位六十多歲的老叟,額上除了皺紋外什麼都沒有了,嗬嗬。”
“喔。”眸間光芒閃逝而去,卻又即刻浮現另一線希望,“那請問你們可曾見過我方才所描述的男子?”
“不曾。”那小二思索了一下,搖頭。聽聞有客入內,他忙行禮離開,又招呼去了。
異香幾縷,幽幽竄入鼻間,始終令她甩不開腦中的想法:“請問,可有人撫琴?”
“有的。”另一個小二來到桌旁,答道。
蔥指由荷包中掏出一小錠銀子放於桌上,“請撫一曲。”
內堂,一雙深邃如墨的眼眸隔著幾層竹簾審視著店內客人。
察覺到身後目光,曲意揚警覺地回首看去,但見竹簾撩起處步出一個青衣白發,氣質卓然的老者。
凝眸間,一陣疾風從身後襲來,星眸中的一切情緒轉瞬即逝。
老者身形一閃,扶起軟癱嬌軀,立即點了她身上的幾處大穴。將長指按於纖腕上片刻後,又從懷中掏一個小瓶,倒出幾粒丸藥塞入櫻唇中。瞥見茶館外,一閃而過的黑色身影,他微微眯了眯黑眸,伸出健臂將嬌小抱入了內室。
“三哥……別走。”被中葇荑忽然伸出,探摸間抓住那凝視身影的手腕,令手中藥碗差點打翻。
大掌輕輕撫上飽額,理開那因汗水而濕濡的細軟青絲,“我不走。好好睡一覺,醒來便好了。”
得到一雙流露關切神色的深邃黑眸做出如同四年前那夜的保證,曲意揚安心熟睡,仿佛三年來的頭一次。
明眸再啟時,聽聞的乃是趙啟弦關切的聲音:“你終於醒了,小曲兒。”
“……閑人,你又守在我床邊啊。”曲意揚盡力揚起唇角的一抹笑來掩飾住自己心中的小小失望。
“我怕你蹬被子著涼,你還不知道你在睡著後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嗎?那次在會江倘若不是我及時趕到,隻怕那小賊不是偷竊財物那麼簡單了……”趙啟弦說著,不禁又再一次自嘲著自己的身份:情人?隻怕這一世都不再會有這種福氣了。知己?或許能做兄長,自己也該滿足了。
“閑人,對不起……”略顯蒼白的唇瓣微啟了許久,方道出一句。
“我明白的……”他盡力扯動起薄唇,露出笑弧以令佳人釋懷。為她拉好被子後便坐於床榻邊,輕聲哄道:“快睡吧。”
不知是三年來第幾次徹夜守在她的床榻邊,凝視著那熟睡卻又仿佛隨時都會悄然離去的柔美,鷹眸間漾滿了從未讓人窺視過的悲切神情。
緩緩啟眸處,努力地將眼前一切刻入心底……
門外,默然佇立著一個矯健身影,深邃猶豫黑眸間回放的,乃是三年前錐心的一幕……
房門輕叩處,聽聞屋內有男子應允,茶館的青衣老者推門而入,微微頜首後道:“小店內發生如此事情,老夫實在抱歉得緊。不知尊夫人今日可好些?老夫特意再來探視,還請公子讓老夫一盡綿薄。”
健臂一甩衣袍,便從床榻邊起身越過老者身旁,忽而頓住,回首以鷹眸對上那雙深邃有神的黑眸,正色道:“我把她交於你了!”
老者微微頜首,亦正色道:“尊夫人很快便會康複,請公子放心!”
最後凝視一眼,房中熟睡但卻已是逐漸遠去的嬌顏,趙啟弦雙手輕輕合上房門,甩袍奮力奔離……
竹林中緩步而出一個老者,遠遠便聽聞由自己所住的小竹屋廊上所掛的那幾串竹製風鈴所發出的響聲,仿佛記憶中的笑聲:雖不嬌若黃鶯出穀,卻爽朗如風中銀鈴。想到這,他揚起唇角,眼神也出奇地溫柔起來。方想伸手去觸碰搖曳,卻不想意外發現了些什麼,頓了頓後,他推門走入房中。
從懷裏掏出火摺子,點亮桌上燭台後,他微微一笑,道:“還不累嗎?快下來罷!”
背貼屋頂的嬌小始終是病體初愈,聽聞被道破行蹤,芳心驟然狂跳,手腳一軟,便在一聲嬌呼中下墜。因驚嚇而圓睜的眼眸意外地對上下方抬起的朗目,曲意揚心中又是一驚,呼吸暫屏的瞬間,她的身體落入了一個熟悉的寬厚懷抱中。
雙臂自然地環上老者的頸項,深吸了一口那久違的,混有藥草香味的空氣,她咯咯一笑,道:“還是讓我尋到你了罷,三師叔?”
還未容他答話,臉上所戴的人皮麵具便已被玉手扯下。那種肌膚脫卻束縛,被夜風輕拂而過的舒適卻遠遠不及眼前佳人溫潤玉掌的一撫。
“還是被你認出了……”輕輕放下懷中嬌小,占瓏不再壓低聲音,轉而用三年前慣用的語氣輕斥道:“為何剛開始恢複便四處亂跑?和他說了嗎?不怕他擔心你?”
“我再不追來,你一定又會私奔的!天知道屆時我又要去哪裏找你啊!”曲意揚皺了皺俏鼻,瞋道。
“私奔?我私奔?”三年未曾接觸佳人那種不按章出牌的言行,占瓏始終有些生疏,長指指向自己的高鼻詫異道:“我又怎會私奔呢?!”
“自然是你!難道是我啊?”她大大咧咧地坐下,雙肘擱放於身後桌子上,開始光明正大地打量著室內陳設:但見整棟屋子及內裏的一應家具皆由黃金掛綠竹所製成,質樸且典雅。屋內除了單身男人所用的飯桌、書櫃、書桌和床榻外,沒有任何諸如妝匣、胭脂盒等女性化妝用具……慢著!緩緩轉過的小腦袋突然回頭,目光落在了窗邊一張四方小竹台上的妝匣上,匣旁一個瓷製胭脂盒,上擱一支狼毫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