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1 / 3)

這日胤禎在東暖閣與皇上用膳。

梁九功安排禦膳房的人上菜。皇上間或問胤禎:“折子都看完了?”

胤禎點頭稱是。

皇上問道:“策妄阿拉布坦,你還記得麼?”康熙三十五年的戰事,對於胤禎來說,沒有什麼具體的記憶,隻是童年裏的一段無足輕重的小插曲,哥哥們都出了京城,母親德妃偶爾會提到說戰爭。

他對康熙三十五年的戰事,所得來自於多年前西陲外官們千裏傳來的折子,和康熙四十九年去尋達賴六世途中那些對於策妄阿拉布坦的傳言。傳言來看,他也是近中年的一個男子,卻讓人如此避諱,連皇阿瑪都不得一提再擔。

皇上說:“我聽說拉藏汗的兒子丹衷要成人了,策妄阿拉布坦要把女兒許配給他。”拉藏汗?胤禎前幾年一直在關外生活,這個名字大名鼎鼎卻是有所聞的。這些看策妄阿拉布坦和拉藏汗總是不和,這樣一來,也算一件好事。便說:“這樣也好。”

皇上高深莫測地笑了:“說好壞尚是未知數,胤禎你生好學著。”

胤禎自幼聰明,又很明白皇上的心思,想了想,便說:“兒臣明白了,如果聯姻成功,以策妄阿拉布坦的野心,大清多一個敵人。”

皇上又問:“不錯。然後呢?”

“若不成功,要麼維持現狀,而失去姻親使他們反目,這於大清有利。要麼,策妄阿拉布坦吞並西藏。”

皇上點了點頭,便說:“我已命琮律出京長期駐守在伊利城附近,以備不時之需。”

胤禎奇道:“琮律不是一直是皇上身邊禁軍統領。”

皇上向梁九功揮了揮手說:“把牌子拿過來。”

梁九功拖了一個托盤上來,是個禁軍領令的調遣軍牌。

皇上推到胤禎麵前。胤禎抬頭疑惑地望了皇上一眼,一時不敢接。

皇上隻說:“好生收著。”

這邊正吃著,李德全從外麵進來,皇上的午膳一向要到午時過後,李德全見皇上已經和膳,忙收了腳步要出去。

皇上卻看到了他,梁九功上前問什麼事。李德全說:“二貝勒昨兒個釣了些魚,送了些進宮裏來,都是些新鮮的。命奴才來通告一聲,好運進宮來。”

太子被廢之後,又收了爵位,宮裏都稱二貝勒。宮裏素來有規矩,非宮中之物,要由內務府簽了字取了牌才能進宮,李德全心思,二貝勒讓人送東西原是孝敬皇上的,由內務府簽字著實有點喧賓奪主,這才敢來問皇上的意思。

皇上問:“去哪釣的?”

李德全說:“這奴才不知,不過二貝勒常去運河和遼河會和的牛莊,應該是在那裏。”

皇上又問:“都有些什麼魚啊?”

李德全是有備而來的,忙從懷裏拿了單子,念道:“鰱魚五尾,鯽魚四尾,鯿魚三十二尾,杆條魚一尾……共計六十三尾。”

皇上聽到這裏將筷子一丟:“他這哪裏是獨自一人去的,一定是一幫子人簇擁著前去。”李德全覺得這事原本是件事,也不知皇上何故生氣,當下隻得站著不動。

胤禎在旁說了幾句好話,讓李德全下去。李德全隻得硬著頭皮問道:“這些東西是全數退回二貝勒府去?”

退回去隻怕二哥麵上無光,胤禎忙說:“二哥也是一番好意,送到禦膳房去。”話雖這樣說了,可是李德全並沒有退下去。

梁九功會意過來,對李德全說:“李公公隨我去取通行合符。”

可是不一會,梁九功又折回來,皇上與胤禎方聊得開心,梁九功說:“皇上,通行的合符昨兒個都給派出去了。”意下之意是恐怕要寫道手諭。皇上沉著臉不答,胤禎見梁九功向自己看了一眼,便說:“皇阿瑪我還有一道折子落在乾清宮裏,正巧要去取回,我陪著你一道去。”

皇上素有午睡的習慣,對胤禎說:“你自個去取吧。”又對梁九功說:“你把玉璽取出來,手諭讓十四阿哥去寫。”

胤禎一怔,忙說:“皇阿瑪這……”傳位玉璽,這世上除了皇上再沒有第二個人碰過。

皇上笑道:“今兒你倒比朕哆嗦了,不當朕的話是聖旨。”

梁九功磨墨,胤禎在乾清宮寬大的禦台上,寫了一道手諭。因有所避諱,胤禎隻是站著,龍椅就在身後,朱紅高大的門打開著,能看到乾清宮外的寬大走廊,以及更遠處的乾清門。

乾清宮裏沒有旁人,又是高處的禦台,俯視著一切,讓所見之物頓時覺得渺小。梁九功雙手捧著玉璽的盒子,胤禎自盒內取出玉璽,不由恍然出神。乾清宮,大清傳位玉璽,這小小天地,竟主宰著四方風雲。

朱印落在紙上,也不過四四方方一塊。天地未曾變成色,風雲亦未湧動。胤禎對著梁九功笑了一笑:“大清國這樣沉重,我原以為這玉璽臂力三千的人也未必能拿得起呢。”原來江山也不過如此。

梁九功去而複返,胤禎找著了早上落在這裏的折子,正要出去。梁九功忙問:“皇上問十四爺午後還有要事要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