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快樂,惶恐(3 / 3)

盡管知道他多半已經沒事了,巫月雅還是逼他到醫院去做了檢查,以防萬一,在走廊上又碰到上次那個醫生,他吃驚的表情讓巫月雅印象深刻。

空氣裏有煙花爆竹的硝煙味,那是新年的味道。

走在街上,一直望著前方的猗蘭操突然低下頭去笑了笑。

“笑什麼呀?”巫月雅莫名其妙地問。

“我才想問你呢,為什麼笑得那麼起勁?”

“我有在笑?”巫月雅驚訝地摸摸自己的臉,好像是的,自從猗蘭醒過來,她就常常陶醉個沒完,人前也好,一個人的時候也好,“這樣可不行,笑多了會長皺紋的,以後你要提醒我,別老傻笑。”

巫月雅停了一會兒又說:“對了,那你是不是不會變老呀?那以後我五十歲了,跟你出去,人家把你當我兒子怎麼辦?”

“那我就喊你媽囉。”猗蘭操悠然地回答。

沒想到巫月雅不但不氣,反而很樂在其中地自言自語:“也對哦,當完老公當兒子,沒想到還有這個好處!”

猗蘭操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你大腦結構到底是怎麼長的呀,這種事也覺得好,真拿你沒辦法。”

春節兩家是在一起過的,裴洛士很久不過除夕,所以毫無概念,年貨都由巫家來置辦,六個人圍著桌子坐,當然,桌角還有一隻自娛自樂的孔操操。

大人在客廳裏開著電視打麻將,巫月雅在花園裏向猗蘭操展示自己訓練操操的結果。

“來握手!”

操操將爪子給巫月雅握了握。

“按摩。”巫月雅背過身對著它。

操操站起來,伸出兩隻前爪一按一按的。

“你看,它比你有用得多。”巫月雅挑釁地衝猗蘭操抬起下巴。

猗蘭操點著頭,“不錯,不錯。”彎腰把它抱起來,掂了掂說,“夠肥,夠一鍋火鍋。”

操操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而且它從沒有這麼莫名其妙地就被陌生人抓在手裏,所以立刻給了猗蘭操一爪子。

猗蘭操迅速躲過,不過也因為手鬆,讓操操得以逃脫。

“敢抓我?給我回來!”

巫月雅見大事不好,立馬攔住要去追捕的猗蘭操,“冷靜!冷靜!不要凶它!”

“我要撕了它!”

“你不要弄它,它就不會抓你了嘛!”巫月雅抱起操操塞進貓包裏,免得猗蘭操真的狂性大發撕了它,“不管它做什麼你都不許凶它。”

“憑什麼?”猗蘭操緊盯著她腳邊那隻包。

“因為,”巫月雅不假思索地說,“它的壽命比我們短很多啊,它隻是我們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我們卻是它的全部。”

說完這句,她忽然有所觸動。抬起眼去看猗蘭操,他還是餘怒未消地瞪著探出頭來的操操。

“猗蘭。”

“什麼。”

“道理是一樣的。我隻是你的一部分,可你,是我的全部。”

猗蘭操愣了一下,慢慢轉過臉去看她。

沉默片刻,他說:“至少這一世,你會是我的全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巫月雅覺得,他跟自己說這番話時,似乎帶了點虧欠的語氣。

一種奇怪的感覺縈繞在心頭,以至於她一下子笑了出來,“怎麼,難道你覺得我會吃自己的前世的醋嗎?”

“你不會嗎?”猗蘭操反問。

巫月雅沒有回答,噘嘴望著天空。

猗蘭操笑了,拽拽她的手:“回答我啊,你不會嗎?”

巫月雅磨蹭了一會兒,別扭地問:“那,你有覺得……她們之中哪個比較特別嗎?”

猗蘭操的腦海裏根本連思考都不用就直接蹦出了答案——當然是你!桓紫芝也好,桃華也好,起碼都有很多共同點,你跟她們簡直南轅北轍,囉嗦,愛操心,疑心病重,情緒化。心裏這麼想,嘴上卻說:“沒有啊,我都是一視同仁的。”

他的回答讓巫月雅有些失望,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沒辦法把那幾十個前世,都當作“自己”。一想到猗蘭曾經被她們分割,曾經屬於過她們,並且以後還會屬於其他的,分給自己的,隻有那麼一點點,就覺得一陣浪潮般的悲哀,不停湧上,退去,再湧上,侵蝕著心頭那片原本純淨的沙灘。

盡管她極力掩飾,顯得若無其事,但是那些細微的情緒,又怎麼逃得過猗蘭操的眼睛。

他開始考慮說出實話,或是,騙騙她,怎樣都好,隻要能抹去她眼底那絲陰雲。

巫月雅突然跳起來,捧住猗蘭操的臉頰,“我要你親口說,我比她們都特別!我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突如其來的喊叫,讓猗蘭操愣了幾秒鍾。

“說呀!”巫月雅捧著他的臉左右搖晃,“你說過什麼都聽我的?”

猗蘭操在越來越劇烈的搖晃中無可抑製地笑出聲。

抬手穩住巫月雅,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她看似命令實則是期待的注視中,緩緩說:“巫月雅、是我遇到過、最特別的、那一個女子。”

她馬上喜笑顏開,鬆開猗蘭操的臉,改為擁抱。

在她耳邊,他不受控製地又加了一句:“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

那一刻,眼前閃過的不是什麼桃花樹,耳邊聽到的不是什麼猗蘭操,隻有真實的觸感,她所特有的,並不炙熱、卻足以融化一顆心的淡淡體溫。

這種真實,讓他有被從束縛封印中釋放出來的感覺。

這種真實,讓他頭一次覺得,不必再疲於奔命地尋找,邂逅,不必擔心突如其來地失去,不必痛苦,不必等待,能夠遇見她,真好。

種種念頭,潮水一樣淹沒了他,他收緊雙臂,又是快樂,又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