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失憶童真美少年(2 / 3)

被咳嗽聲驚醒,馬車夫一激靈地坐起身來,他頂上滑到鼻梁的帽子,揉了揉眼,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

馬車夫看來極為年少,唇紅齒白,肌膚如雪,並不像做粗活之人。如絲般的黑發在頭頂上挽個發髻隻用絲帶一係,並無任何金石裝飾。身上的衣服也不過是平常的靛青布衣,穿在他身上卻極為潔淨好看。

過兩天就到白露節氣,正是農忙時日,沿途不時見到老農赤足在水田中忙碌的情景。馬車夫下了車,向路旁走了幾步,很恭敬地向老農問了話,然後又爬到車前,扯著韁繩慢慢向前行去。

這時,馬車離貴陽城池還有四裏。

“失蹤了?”

坐在竹樓窗前的男子,一頭銀白的發絲,並未束發,隻在頸後用絲緞紮了束長長的馬尾,看不出年齡的臉清麗秀美,修長的手指撫著青瓷茶杯的邊緣,聲音淺柔如絮地問道。

“是,是的。”趴跪在地上,莫婷婷的身子止不住顫抖,“請,請門主恕罪。”

“你是說我們武林四大尊者之一,布天門的下任門主在你的監視下不見蹤影,你還請我饒命是嗎?”

男子輕笑,紅唇微向上翹,白皙的臉頰染上淡淡紅暈,現出妖豔至極的美來。

“屬下辦事不力,理應受罰,但潛入莊內的敵人卻是和少主齊名的武尊……”

“對啊,那個女人潛入莊內兩個月,竟還沒查出她的真實身份,要你這個管事何用?”

很優雅地喝了一口茶,男子用手撥了一下滑到臉頰旁的發絲,柔聲說道。

“因,因為小月……武尊雖有些武功,但探子的報告說她其實是不良黑商,因被人追殺才躲入驚鳳莊中,而且這兩個月來都極其安分,況且做了少主婢女的沒有長命之人,如果是刺客的話,少主反而更為歡喜,所以我才並未特別追查她的來曆。”在莫婷婷眼中,小月無疑是將死之人,她對死人的資料可沒任何興趣。

在武林的最上位者,數百年來第一位女性盟主花非花,是以孤尊清貴玄妙超然流傳於武林人的口舌之間,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頂級人物。誰會想到她竟然會膽大包天地潛入布天門的勢力範圍內,還不顧身份地做了婢女。

莫婷婷至今還不太相信,像小月那樣普通平凡的少女怎麼會是白道人物折服稱臣的武尊。

但就是那個一看到她便想逃竄,一聽到錢便兩眼發光,一攤到工作便唉聲歎氣的女人讓少主下落不明。

男子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莫婷婷一眼道:“你竟忘了我最討厭的事了呢。”

“可是……”

“我最討厭辦事不力還找諸多借口掩飾自己無能的人。”把茶杯輕放在桌上,男子朝莫婷婷輕笑了一下。

一陣熱風拂過。

火光來得無聲無息。莫婷婷黑紗披罩的左袖“呼”的一聲騰起火花,她驚喘一聲,瞬時,左臂又癢又麻又痛,如有萬蟻順著血管鑽入心髒,多一秒便痛一分。

“啊啊啊。”慘叫聲在竹樓內響起,莫婷婷本能地用右手拍打著左袖,火光未熄反而助長火勢地鑽入右掌,莫婷婷連忙閉目凝神,運氣吐納,痛癢感漸漸消失,在左袖的火勢也似沒有助燃的材料而慢慢自熄。

男子歪頭支腮,一臉百無聊賴的表情:“這種幻覺也能令你慘叫半天,有些長進行不行,飛紗就不會像你這樣。”

因為他和你一樣沒感情。

莫婷婷低下頭,怕門主看到自己摻雜厭惡的恐懼表情。

喂養“焰火”之毒的材料便是慌亂恐懼,就曾有做錯事的下人因仿若自燃般的全身驟然起火而死。但死屍外觀無任何燙傷燒痕,卻是渾身肌肉呈不自然的扭曲,竟是被活活痛死的。

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幾綹銀白的發絲掙脫束縛由肩上滑向前胸,舉手投足間處處透露著妖冶邪美之氣。男子手捂著唇沒什麼精神地道:“一個比一個不爭氣。莫婷婷,一個月之內若還沒找到飛紗的話,你也不用回來了。”而後根本不聽回答似的,男子手舉起來柔聲道:“啞奴,我累了,我們回房去。”

站在男子身後像影子般存在的高挑健美的女子,聞言彎下腰來,把男子抱起來向內室走去。

輕風拂過,帶走一室雲譎波詭的毒瘴,回複鮮純清明。

莫婷婷此時才敢起身,跌跌撞撞,勿勿忙忙地下了竹樓,隨即從懷內掏出碧綠的藥丸吞下肚,同時撕開左袖黑紗,摸出藥膏抹在無任何異色的雪白左臂上,左手無法抑製地輕微顫抖著,是毒已滲入肌膚表層的症狀。

而這隻是警告而已。

車內輕微的咳嗽聲引起了護城守衛的注意,想起城外最近有複發趨勢的瘟疫流毒,他向周圍的人使了下眼色,攔住正欲進城的馬車。

“怎麼了?”莫飛紗停住馬車,頂了頂帽子露出水漾般純潔如稚兒的眼。

原本不耐煩地嗬斥馬夫接受盤查的話,也在嘴邊打了個轉,變成極其溫和的用語:“嗯,這位小兄弟,隻是例行檢查。”守衛向車廂瞥了一眼問道:“車內有病人吧。”

一點都不像馬車夫的美麗纖弱的少年聞言小臉皺成一團地點頭道:“是啊,阿姐病得好重,我們就想到城內找個醫生看看呢。”嗓音嘶啞難聽,和他美麗的臉不符。

“什麼病?”守衛的腳步已向車廂移去,手搭在門把上正想拉開檢查。

“隻是陳年舊疾而已。”車側窗口的窗簾向上掀起,露出一張淡雅清麗的臉,臉色是有些精神欠佳的蒼白,但卻無流毒在身的腐臭之氣,反而有一種清甜的香氣流溢四周。而柔和的笑臉更令人覺得猶如春風拂麵,溫暖舒服至極。

守衛呆了一呆,突聽到女子隱忍不住地側頭輕咳,方才如夢方醒地後退幾步,抱歉地笑道:“耽擱姑娘你的時間了,望別見怪。”

“不要緊呢。”

等女子放下簾子,馬車前行幾個馬身後,守衛還不忘大叫道:“城北的王大夫醫術很好,你可以找他看一下,保證你藥到病除啊。”

馬蹄敲擊在青石板路上,發出的單調乏味的音節淹沒在人來人往的嘈雜聲中,莫飛紗好像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阿姐,我們就此到城北可好。”

莫飛紗虛揚了一下鞭子,五花馬“嗷嗷”叫了兩聲,暴吐一口氣,馬步稍快了些。

“也行,我們先買些幹糧上路,在天黑前出了城,就在城外歇息一晚吧。”

花非花攏了攏身上薄被,掀簾看了一下天色說道。

目光從路兩側貨架上鮮豔五彩的小玩意上扯離,莫飛紗回過頭不解地問:“為什麼要到城外住?阿姐。你的腳傷必須讓真正的大夫包紮才可以,我要接錯了骨怎麼辦,還有止痛消腫的藥也快吃完了,還要再買幾帖才行。”

“沒錢了。”

“哎?”

“我也想在旅店裏好好歇歇腳,而不是每晚窩在車廂裏睡覺啊;我也想在飯店裏大吃大喝一頓,而不是每天啃幹饃啊;我也想讓名醫問診,而不是每日拖著傷腿東奔西走啊!不過沒錢,一切隻能想想而已。”花非花每次一想到這裏就會懊惱無比。因為要和莫飛紗比武,所以她把在驚鳳莊兩月為仆期間賺取的八兩紋銀全都塞進打包行李中,等悄悄解決了莫飛紗後,再摸進莊內拎起行李遠走高飛。但人算不如天算,她中毒失功,外加一個累贅,若再潛入驚鳳莊,隻有別人解決她的份。

幸喜天無絕人之路,莫飛紗既為少主,身上也帶有一兩件值錢的東西。當下她便翻出一兩個沒摔碎的玉佩下了山後便拿去當鋪當了五兩五錢銀。三兩銀買了輛瘦馬破車,其他像藥品、衣服、日用品和寢品置齊後,手中也隻剩幾百文錢了。

幾百文吃幾頓飽飯是沒問題,但要做其他事情卻根本不夠花的。

“錢這麼重要啊。”

顧不得照看馬,莫飛紗扭身湊在背後小窗口前,掀起布簾子對花非花說道:“阿姐,我想賺錢。”清清澈澈的眼睛閃閃發光,充滿憧憬和好奇。“賺錢?”花非花愣了一下,“但工作很苦呢。”

“那有不苦的賺錢方法嗎?”

眼依舊閃閃亮亮的,卻有了絲猶豫。

“……有啊。”花非花粲然一笑,招手讓莫飛紗更為湊近,“仔細聽哦,我會好好教你方法呢。”

……

接近,相撞,伸手一探……

手中的厚實令莫飛紗興奮地展開笑顏,他小心地解開錢袋,倒進手中的有幾錠元寶和幾兩碎銀。“好多錢哦,這種賺錢方法真的很輕便呢。”這樣阿姐就可以好好地看病吃飯住店了。

“小偷!”

暴喝聲就在身側響起,莫飛紗因覺吵鬧而皺著眉向身旁看去,一拳猛然飛來,他本能地閃避,拳擦過他的臉頰打飛,留下火辣辣的一串痛。

“怎麼……”

“臭小子,竟敢這麼不長眼,敢偷本大爺的東西。”而且還膽大包天地偷著不跑,就在原地數起贓物來。手掌鬆拳改為抓,一臉絡腮胡子的男子一把提起莫飛紗的衣領,另一隻手又劈頭蓋臉地打向他:“幸虧老子機靈些,要不可便宜你這個小偷了。”

手中的元寶和碎銀避之不及地被掃下地,在地上“咕嚕嚕”地轉了幾圈,發出銀白的光色吸引著來來往往路人的目光。

“怎麼回事?”

“是小偷。”

又不知從什麼方向冒出的拳腳擊在身上。“我,我才不是小偷。”少年大叫著護住頭部,卻護不住纖弱的身子,不知從哪裏飛出的一腳把他踢倒在地。少年蜷起身子,疼痛令他呻吟痛哭出聲。

“手裏握著我的錢袋還說自己不是小偷,難道這些錢是我硬塞進你手中的不成。”

四周響起哄然嘲笑聲,透過淚眼看到的目光是譏嘲、蔑視、厭惡……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看著他?他做錯了什麼?這種方法是阿姐交給他的啊,不會錯不會錯不會錯……

“把老子的錢袋還來!”

手中某件重要的東西似乎要被搶走,莫飛紗死命地攥住,爭奪了幾次過後,雷般暴戾的話語又響起:“臭偷兒,竟要錢不要命,好,看我踏碎你的手,看你還鬆不鬆手!”

腳用力地踩下來,“哢嚓”一聲骨碎的聲音,鑽心的疼令莫飛紗幾乎背過氣去,“啊,啊,阿姐,好疼,救我,救我……”

“阿傑?他還有同夥嗎?大家注意看是誰?”

“真不能想象,長得人模人樣的,做這種缺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