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我好想染指你(1 / 3)

八月二十六。吉門東南、貴神正東、財神正南、喜神正南。宜會友、入學、祭祀、祈福,忌求醫、嫁娶、開渠、移徙。

五行水。星宿心。星建開。九星六白。

天色未明,一隻金黃褐色的玉帶海雕遠遠飛來,在青城城內某一尋常民戶的院內盤旋而下,引頸長鳴。不一會,院子右側主人房,貼著窗紙的格子窗“吱呀”一聲打開,伸出一隻白皙纖弱的手臂。

玉帶海雕翅膀拍擊著落下,鷹爪攀在衣袖上,在手臂上抓出淡淡的白痕。收起長約兩米的雙翅,玉帶海雕向主人親密地偎去。

手臂縮回屋內,窗子又“吱呀”一聲關上。另一隻手取下玉帶海雕淡黃腳趾上綁的小竹筒,手臂一振,玉帶海雕躍起,停歇在主人肩上。

取出竹筒裏的白色紙條,從懷中掏出一支香,在牆上一蹭,一團青綠的火升起,但隨即而熄。香頭點著,冒出黃色的煙,把紙條放在上麵,熏黃的紙上出現一行小字。

“毒隱花顯,青城獅宴。”

掐滅香頭,手微一抖,熏黃的紙便散成粉末飄散在空中,玉帶海雕呈矛紋狀羽飾的頭部微微右傾,仿似受不了空中的味道。

花非花竟然又出現了,而且還和他待在一個城市,要赴同一場宴會。竟會在飛紗手下存活,不愧是四大尊者之首。而花非花活著的話,就代表飛紗……不,飛紗應該還未死。若死了的話,花非花不會不提及。飛紗雖厭惡世事,但他的名氣卻極具凝聚力,若他死的話,江湖勢力必遭重新洗牌,必定使那些所謂白道正派樂觀其成。

這麼說,飛紗是被囚禁或遭遇到無法傳達信息的情況。若在武尊手中,而武尊不殺他的話……是想和他談條件嗎?是意識到她將要做的事情沒有飛紗便易功敗垂成?

“司馬,你知道你要對付的是什麼人嗎?”懷柔不成便想把她除掉。“不過,不是那樣的話,你也不會來找我的吧,這樣的話,我還需感謝她呢。”

“廷朝司馬,在野飛花。”

英宗還在世的時候,便已在民間江湖悄悄流傳的一句話。現官拜禦史中丞的司馬君實在嘉、治平年間便已權傾朝野,現在神宗才繼位,人們更是隻知司馬君實,而不知趙匡頊。

而和司馬君實齊名的花非花,由初任武林盟主之際便改變武林形象,她在各地從官府手中取得商會營運權,由北至南建立了一係列草場、林場、馬場、礦場、航運及陸運。由四大門派和四大家族先期投入資產合作製,各門派投入人手經營管理。所得利益上繳賦稅後由花非花占一成,四大門派和四大家族一成,其他八成由各經營者自己分派。

由武改商的營運從人手資金都缺乏的初期掙紮著挺過來,漸漸地顯出合作的威力。六年下來,花非花已掌握了國家內兩成的林場、礦場。關乎生產發展的經濟命脈的內陸河運在她旗下竟占了四成,她還鼓勵武林子弟參軍護國,而這些武林出身的人因本身的武藝獲得升遷後,又為各門派帶來實力。

官府中人最不屑的草莽流寇,如今竟一變,成為在經濟上和武力上都對朝廷帶來威脅的強大勢力,隻是因為花非花這樣一個女子,也莫怪司馬坐不住了。一切果真如那個人所預測。隻是不知從背後吹來的是什麼風。

武尊在青城的消息更由嶽陽反饋到青城來,看來天下都知道失蹤的武尊重新現身了。

計劃曾因花非花及莫飛紗的突然失蹤而提前發動,而要快收網的時候,花非花竟又突然出現在網眼處。真令人恨得牙癢癢啊。

兩人正麵相遇的時間比預期的早,計劃再次要改。

“啞奴。”

聽到叫喚聲,已在臥房外等了一段時間的高挑健美的女子手捧著準備好的紙筆和水進入睡房。

“隻用平常的信鴿和紙張便行了。”

莫如幽交待著。布天門內用於傳信的紙墨都沾有劇毒,尋常人可消受不起。

推開窗,放飛手中白鴿,莫如幽凝神看向灰暗陰鬱的天空,突然幽幽地說:“當真人算不如天算嗎?”

啞奴無言。

這是突然暴斃的第五條狗。

在狗身邊依舊躺著一張黃色信箋,上麵用極為秀雅的字體寫道:“夜靜聲寒,青城睡獅暗逐離,布天不才,願與青城同船載。”第一次出現這張信箋的時候是在一隻死雞的身旁,有兩個門徒好奇地搶著看,結果一人身死,一人斷掉一條手臂才保全性命。

而這張信箋此時捏在一隻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中,手的主人普普通通,看起來就如尋常莊稼漢,一副為年底重稅愁苦的模樣:“子安,這個布天門怎麼會瞧上我們這種小幫小派呢?”

“阿爹啊,現在不是為別人獨具慧眼高興的時候,我們該擔心的是賓客的安全問題。布天門是純粹想讓我們雞犬不寧啊。”

楊子安坐在房前的石階上,扶了扶頭頂的帽子,撣了撣衣上的浮灰,擦了擦新鞋說道。今天可是他的人生大事之一,可馬虎不得。

“誰高興,我是害怕啊。”楊景臣愁眉苦臉地說,“第二封信就扔在我床頭,還滿室清香哩,害得我以為是誰給我寫的情信,差點就拿著看了。幸虧我對你娘情意堅貞,要不這時你就見不到你爹了,孩子。”

“這麼說這是第三封了?”真是的,二天投三封信,連讓人通知一下江湖朋友避避禍的時間都沒有。楊子安沉思起來。他和爹爹長得完全不像,長臉,細長的眼眯成一條線,大手大腳,身體因經常幹勞力活的緣故,很是修長結實。

布天門是由三百年前莫布天所創以毒為尊的歪門邪道,是在南方最為神秘和奇詭的門派。布天門門徒很少現身江湖,仿佛不沾染江湖雜事,但武林中每一次邪派當道的黑暗期,似乎都是布天門在身後伸出黑手推動的,他們就是邪派中的王者。

“他們攪亂江湖究竟有什麼意義?”即使邪派當道,他們也還是躲在黑暗中,也沒見出來稱王稱霸。三個月前布天門的突然行動又為才平寂幾年的江湖投下攪浪巨石,布天門曾向白道中的十個門派發出邀請函,自開始接帖拒絕的桐城、崆峒、千葉三派被瞬間消滅,無一人生還後,其餘七派無一拒絕。

“我決定了。”

楊子安突然跳起來大叫著,把楊景臣嚇了一大跳。

“阿爹,你就到外麵貼張告示,說我突然得了急病,儀式暫緩幾天舉行。”前來祝賀的人都是些私交甚好的親朋好友,他們可不能害了人家。

“嗯,也隻有這麼辦了。”楊景臣點點頭,他這個人沒什麼長處,但隻會結交些兩肋插刀式的朋友,若真是把實話說出來,到時估計攆他們也攆不走了。

才想到屋內拿筆寫告示,外麵就響起“咚咚咚”急奔的腳步聲。“掌門,掌門,終於有人送賀禮來了……”興奮地衝進內院來的是天未明就待在大門外要搶著迎賓的楊景臣的最小徒弟徐武。

楊家父子聽著卻急得直跳起來。楊景臣忙把楊子安推進屋內道:“快快快,快給我到床上躺著。徐武!”楊景臣又轉過頭對捧著賀禮進來獻寶的寶貝小徒弟叫道:“快到外麵對來客說你大師兄得了急病,沒辦法見客。儀式延後舉行,到時我們再登門賠禮。”

“儀式延後舉行?”青城派中隻有因為年紀太小而感受不到派內氣氛日益凝重的徐武極度期待這次盛會,因此一聽到等了幾個月才等到的儀式又要延後舉行,當下便急了起來,“是因為大師兄得了急病嗎?那太好了。”

“什麼?”楊子安怒得也不進屋了,他猛扭過頭睜大眼瞪著他沒良心的小師弟。

“因為來的賓客說他是什麼天草門的賢醫來著。”

徐武指了指身後,而這時院門前便傳來一陣冷笑:“楊景臣,我來這麼久還不來迎客,這便是青城派的待客之道嗎?”

見兒子的目光轉瞪向他,做爹的當即哭喪著臉無限冤枉:“是醫賢王偉洛啊。”他怎麼知道誰不來,偏偏這個死對頭來這麼早。

沐浴薰香。

花非花換上由“酒樓三鄉紳”出資縫製的對襟長袖華服,腰前係帶。頭發綰起戴上垂珠禮帽,腳登布靴。三位鄉紳還極為善解人意地為她打造一把圓頭拐杖,圓頭為暖玉鑲製,握起來極為舒服。

莫飛紗也換上圓領衣袍,黑色腰帶在身後打兩個結,兩頭垂下。以布帛束發,並未戴帽。他手中捧著金紅色的禮盒,跟在花非花身後。

明顯精心修飾了一番的三位鄉紳在前麵帶路,不時瞄瞄莫飛紗手中的錦盒。“你們為我準備的南海珍珠,我貼身帶著呢。那是我自己準備的一些薄禮。”見三位鄉紳緊張又不安的樣子,花非花不由得好笑又感動。

“不,不,我沒有一絲看不起女俠禮物的意思。”禿頭鄉紳拿手帕擦了擦額角頸脖的汗,慌忙解釋道。他隻是不怎麼期待又有些小小的擔心而已。從路上隨手拉一個人隨便湊數,不知楊景臣會不會怪他們多事。

青城派建在青城市區的東南角義武街信義胡同內,靠近郊區的地方。而當三位鄉紳領著花、莫兩人拐到信義胡同前時,一眼望過去所見到的熱鬧景象令花非花和莫飛紗嚇了一大跳。

“阿姐,好多人哦。”

熱熱鬧鬧的氣氛令莫飛紗也高興起來,他忙扯住花非花的衣袖,怕和阿姐被人潮擠散了。

“是啊。”仔細一看,便可發現青城周圍四鄰八鄉的人都來了,有的還不忘拉家帶口。小孩子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母親邁著小腳追著自己的孩子跑,許久不見的老友借機打個招呼,送的禮物也是稻穀、茶葉、布匹、豬羊等等,無奇不有。

這時有小孩子高叫道:“阿姐,有人飛飛啊。”惹得花非花也仰頭看去。胡同兩旁的院牆上“噌噌噌”跑過去三四個人影,花非花眼尖,看出是四大家族中的南宮靜明一行人。看來他們是厭煩和普通人擠,便走了條捷徑呢。

隨著人流擠到青城派大門。高門檻,紅漆木門,門前階梯兩旁是兩尊石獅,雖曆經風雨,但依舊勇猛神武。正在門口笑臉接迎賓客的小廝見了三位鄉紳竟高興地跑下來叫道:“阿爹,金叔叔,趙叔叔,你們終於來啦。”

“小武。”福態的中年男子見到愛子圓胖的臉更為慈愛祥和。他向門內的大練功場看了看,隻見已擺了近五十桌酒席,來來往往全是鄉裏鄉親,招呼的人也全是青城派弟子,就是不見楊景臣父子。“你師父呢?”

“師父在內室,不知道和他那些江湖朋友商量什麼事啦,神神秘秘的。”小武向旁邊的師兄打了個招呼後便領著三位鄉紳和花、莫二人穿過練功場向家院走去。在外院大廳處一名青城派弟子迎上來,徐鄉紳連忙交過拜帖,而對方打開便唱了起來:“徐文小金佛一尊。金誠玉獅子一對。趙學銀茶具一套。花非花南海珍珠一串……”

“外加草書一幅。”花非花移了移身子,指著莫飛紗手捧的盒子道。

“外加一幅草書。”

嘹亮的唱喝聲還在耳邊縈繞時,又有一位青城派弟子迎來,先讓人拿了禮物下去,又非常恭敬地帶著六人穿過幾階院落走廊,把他們安置在內院的會客廳中,而後又拿著拜帖匆忙地越過走廊,向內室走去。

內室中一派凝重的氣氛。

和外麵的熱鬧非凡不同,前來祝賀的武林人士的人數隻能以冷冷清清,淒淒慘慘來形容。而楊景臣父子還一副人來太多的苦惱表情,嘟嘟囔囔:“真是的,該來的不先來,不該來的全來了。”

“要你管,我們就喜歡做不合時宜的事情。”醫賢王偉洛依舊是冰冷的表情。他身後坐了一屋子河北雙雄、兩廣五傑之類的十幾個二三流的江湖好手也“對呀,對呀”地點頭附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