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1 / 3)

萬籟俱寂的夜。

當大多數人都在睡夢中時,兩道出類拔萃的身影手持令牌,避開巡查的侍衛,施展輕功躍上三丈高的牆頭,離開了日城。

前行一段路,確定四下沒人跟蹤,其中一人停下腳步。

“為何不走了?”涇陽回過頭。

柳下少爭似乎在想什麼,半天,問道:“你都跟他們說好了?”

“是,我說有私事要處理,七天內回來主持大局。”涇陽緩緩說,“楚山孤一死,老夫人無依無靠,隻能倚靠我來主持兩城的事宜……”頓了頓,“你覺得有什麼不對?”

“日城的百姓和月城的百姓都不知道你取代了楚山孤。”柳下少爭若有所思地仰望那輪明月,“如果反過來呢……”

“你是說若楚山孤取代——”幾乎同時,涇陽想到了被行刺的事。

不等涇陽說完,柳下少爭修長的手指點住了她的唇,“你心裏暫且存疑就好,一切都是表象,不到最後不要下定論。”

溫熱的手指令涇陽的臉一紅,幸好晚上也看不出什麼端倪,她定了定神,“不要把我當三歲的孩子,涇陽好歹是一城之主,就算沒師兄的狡黠,也可獨當一麵,關於日城與月城近日的事,我多少有點頭緒。”

柳下少爭瞅著她一徑笑。

涇陽避開了他的視線,“你看什麼?”

“在少爭眼裏你不是三歲孩子,也不是一城之主。”柳下少爭神秘兮兮地說。

“那是什麼?”涇陽狐疑地望著他。

柳下少爭但笑不語,走了兩步開口:“我們再往前走一段路,然後找個地方歇息一下,到了虛懷穀你就沒機會歇息。”

“我不要緊。”涇陽仍舊往前走。

柳下少爭伸手一抓,握住她的手腕,“聽話。”

涇陽說:“那不如就地歇息——還走什麼呢?”

“也可以。”柳下少爭席地而坐,拍了拍身邊的空地,“來,荒郊野外,坐在一起過夜比較暖和。”

涇陽盯著他半天沒動地方。

柳下少爭一本正經說:“你怕我又‘輕薄’你?”

涇陽毫不拘泥地坐到了他的身旁,“人人都說你柳下公子最愛美人,莫涇陽既然不是什麼美人,有什麼好怕的。”

柳下少爭偏過頭,似笑非笑,“何必妄自菲薄?”

涇陽沒理他,稍稍側了側身子,靠在樹上閉眼養神。

柳下少爭也不再吭氣,雙腿一盤,默默地打坐,不知過去多久,忽然,渾然入夢的涇陽叫了一聲,雙手撐地,渾身戰栗地挺直腰。

“涇陽、涇陽?”

柳下少爭低柔地喊道,見她肩頭還在顫,便伸手想拍一拍,哪知手指剛碰到衣襟,便被涇陽反手扣住腕骨,一個隨之而來的力道讓他差點被甩出去,幸好反應迅速,在身形前傾的同時,另外一手伸到了涇陽的腰後,五指一攏,牢牢卡主,不但沒有被牽製住,反而居高臨下將涇陽壓在身底。

“放開!”涇陽用力掙紮卻無可奈何。

柳下少爭將她兩手抓在一掌中,空出的手摸了摸掙紮之下散落在鬢角的發絲,濡濕的觸感令他心頭一軟,“你做噩夢了。”

“不知道你胡說什麼。”涇陽生氣地說,“快點起來。”

柳下少爭手指一拂,點了她的麻穴,將動彈不得的人摟在懷中,不再與她爭辯,直到她的喘息由重變輕,有急變緩,方才低下頭,在她耳邊指點,“女孩子脆弱的一麵,會讓男人格外憐惜,這不是示弱,而是一種策略,嗯?”

“你覺得我在博取你的同情?”情緒穩定些的涇陽冷笑,“需要求人,我會直接而不是扭捏作態。”

“我是教你。”柳下少爭無奈地攤手,“比如方才,既然做了噩夢,而我又在關心你,你就該讓我好好安慰……然後……”

“然後?”她挑起眉,“我說什麼你都答應了?”

“說不定哦。”柳下少爭聽到那恢複自若的口吻,也有了笑意,“你想要什麼?”

那雙墨色的眼眸如漆黑的夜幕,而閃爍的光澤則是點點星子。

“我……”

涇陽如同中了迷蠱,躺在一名相識不久的男子懷裏,被他像嬰兒般抱著,耳邊是充滿嗬疼的嗓音,平生初次陷入難以自拔的境地。麵對她毫不設防的純淨素顏,柳下少爭也有一絲恍神,不過,很快清醒,故意與她拉近距離,貼著那誘人的紅唇呢喃——

“告訴我。”

涇陽閉上了眼,無聲無息的歎息流瀉在唇齒之間:“我想要的很簡單,又很難,也許是一輩子都做不到的。”

聽到這麼一番話,柳下少爭也來了興趣,將她放平之後,一手支頸,側臥在對麵,一眨不眨凝視,“讓我猜看看。”

“不要隨便臆測別人——”

“你想過哭。”

“你——”

“你想過逃。”

“我——”

“你想過死。”

“柳下少爭!”涇陽幾乎是悚然地吼出他的名。

柳下少爭卻是不慌不忙地揉她的發頂,“別激動,我欣賞的那個莫涇陽是泰山崩於眼前而不動聲色的女子。”

涇陽躲不開他的手隻得持續以眼神瞪視。

“何必這麼壓抑?”柳下少爭掏出扇子,給她扇了扇,“其實,隻要雙城不再為朝廷的供品而心力交瘁,身為城主自然沒有那麼大壓力,而日子輕鬆的人,沒有誰會笨到想不開要自尋死路。”

“公子哥兒說的倒容易。”涇陽笑得苦澀,“從小到大,我看著城裏的百姓吃不好,穿不暖,還要被迫繳納供奉朝廷的餉銀,十幾年如一日,哪有可能說變就變?我娘這一輩勉強撐下來,到我一代,更是責無旁貸。”

逃,那是最奢侈的想象。

“你要繼續這麼過去下去嗎……”柳下少爭冷不防說,“我看沒這麼簡單。”

涇陽陷入沉思。

柳下少爭解開她的穴,翻身坐起,輕搖著扇子,“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咱們之間遠不可能隻是師兄妹關係。”

含糊不清的語意使得涇陽一震。

“你我心照不宣。”柳下少爭微笑如昔,“別把對方想得太壞,也莫把對方想太好,這才有一個餘地。”

“你把事情弄得越來越複雜。”涇陽整了整衣襟,持劍起身,“我隻不過是夢到溧陽有了危險,很不放心。”

“終於肯說了。”柳下少爭拍了拍她的肩,“那麼我也可以坦言相告,她不會有危險,有人保護令妹。”

涇陽敏感地一揚眉,“你不是不知曉她的去處?”

“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了。”柳下少爭走了兩步,拉開的扇子又緩緩合上,“我在途中確實遇到她被人追,但當時不清楚是你派的人,所以將她救上我的車,不過見溧陽姑娘精通岐黃,就與她定下協議,幫我醫好百裏封疆的傷,我就為她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