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斜陽睜開眼時,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傷處又在火辣辣地疼痛,提醒他自己還沒有死。試著提氣,五髒六腑卻是空蕩蕩的,隻覺一陣陣的氣悶難受。
目光微轉,忽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兒,古斜陽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舍不得移開目光。
坐在床前的正是陳月影,她以手支額,雙目緊閉,看來疲憊已極,正自沉睡。她麵上全無血色,卻更顯得肌膚勝雪,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隨著呼吸微微顫動,簡直如同畫上的仙子。
若不是傷口疼痛難耐,古斜陽幾乎懷疑這是在夢中,他心中一陣狂喜,不住對自己說:“沒有死,原來她沒有死!”
他極想伸出手去,輕撫她的麵頰。然而盡了最大的努力,卻隻能做到手指微動,古斜陽不禁暗恨自己無用。見她形容憔悴,他又不肯貿然出聲,將她自熟睡中驚醒,於是隻能默默地凝望了她,心中柔情無限。
不知過了多久,忽見陳月影睫毛輕輕一動,緩緩睜開眼來,古斜陽的麵上情不自禁現出了笑容。
陳月影連日來不眠不休,直照顧了古斜陽四日四夜,見他傷勢稍有好轉,這才稍微放心,卻也不敢離開他左右,困到極點才在床邊小寐片刻。她剛一醒來,目光已轉向了古斜陽,忽見他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不禁吃了一驚,蒼白的麵上現出淡淡的紅暈,道:“你……你醒了。”
古斜陽深吸了一口氣,忍住傷口的痛楚,微笑道:“你一直在這裏?”
“我說過,不會讓你死。這次救了你,以後我們互不相欠。”
古斜陽望著陳月影,緩緩道:“那我若是永遠不醒,你是不是就欠我一世。”
“你……”陳月影不禁羞紅了臉,站起身來,急急走到一旁,自桌上的藥材堆中挑揀出合用的幾種,放入瓦罐中。
古斜陽望著她的背影,這才想起自己失去知覺之前,正見到崔明鏑和武慕卿闖入山洞,欲對陳月影不利,不由麵色一變,這才覺得身處的房間甚是熟悉,正是自己的臥房,知道已經回到了聖教總壇,急道:“這裏……他們有沒有難為你?”
陳月影默然不語,端起藥罐,走到門前,剛打開房門,麵前已閃出兩名煙羅教教徒,攔住了她的去路。她早習以為常,將藥罐遞將過去,道:“加冷水三碗,浸泡一炷香的時間,再以武火煮沸,文火慢煎,直至煎成一碗,再端來給我。”
一名教眾接了藥罐,立即離去,另一名卻仍擋在門前,緊盯住陳月影,似是怕她逃走。陳月影正欲關門,忽地想起一事,於是淡淡道:“他醒了。”
那教眾霍然一驚,立時轉身,飛奔而去。陳月影知道他定是去稟告屈放華,於是關了房門,卻見古斜陽仍是凝視著自己,不由得嗔道:“你……你為什麼老看著我?”
古斜陽道:“若不看緊你,誰知你會不會自我眼前突然消失?”
陳月影麵上又是微微一紅,走將過來,伸手搭在他手腕之上,細探脈息。
古斜陽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們有沒有難為你?”
陳月影默然半晌,這才淡淡道:“難為我又怎樣?你知道又能如何?”
她神色雖平靜如常,但以古斜陽對屈放華的了解,知道他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奪走掌教敕令的人,這些日子不知道陳月影已受過何等折磨,所以才會如此憔悴。他心中大是痛惜,半晌才道:“對不起。”
陳月影眸中現出不解之色,卻並不開口相詢。
古斜陽續道:“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被困穀中,更不會被崔明鏑和武慕卿所擒。”
“但若不是你,我早已死了。”陳月影輕輕開口。
“我不會讓你死。”這一次,換成古斜陽用無比堅定的口氣說出這句話。
陳月影怔了一怔,卻未開口。明明是敵對的兩個人,他卻偏偏總把保護自己看成理所當然。可是,自己與他的立場會有轉變的可能嗎?若是沒有,現在所說的一切,最後終將變成一個笑話。
房門猛地被人自外推開,屈放華已急急走了進來,見古斜陽果然已醒了過來,麵上難得地現出欣喜之色,急急走上前來。到得床前,見陳月影正在為古斜陽搭脈,於是開口道:“他傷勢如何?”
陳月影鬆開了手,道:“雖然死不了,但仍需細心診治,靜養一段時間。”
屈放華微一點頭:“好,從明日開始,你每日定時前來為他診治,直至他痊愈為止。”忽地提高了聲音,道,“來人!”
立時有兩名煙羅教徒閃身入房,躬身行禮。
屈放華道:“帶她去刑堂,交給顧長老,好生看管。”
古斜陽麵色大變,急道:“教主……”
屈放華卻截斷了他話,道:“你傷勢剛有起色,先別急著說話。”向那兩名教徒掃了一眼,示意他們將陳月影押出去。
陳月影早已料到,就算自己救醒了古斜陽,隻要自己不肯交出掌教敕令,煙羅教也還是不會放過自己,向古斜陽望了一望,一言不發,已隨那兩名教徒走出門去。
古斜陽本欲替陳月影求情,但當時有那兩名教徒在場,他唯有隱忍不發,待得屋中隻剩下了自己和屈放華,這才急忙又道:“教主,我想求你一件事。”
屈放華看他一眼,道:“是為了剛才的女子?”他麵色忽地一沉,道,“斜陽,你太讓我失望了。”
古斜陽默然不語,屈放華續道:“當日雲獨步說你為了一個女子而同他作對,破壞他奪回掌教敕令的行動,我還不肯相信,更因為他打傷了你而對他頗有苛責。誰知你醒來後第一件事,竟然就是為她求情。”
古斜陽見他神情,知道他心中甚是不快,然而對陳月影的關切又豈是尋常,明知會惹屈放華生氣,他卻還是開口道:“屈大哥,我從未認認真真地求過你。你看在她救我一命的分上,別再難為她,求你放了她。”
屈放華對他向來寵溺,見他重傷之下,猶自苦苦哀求,不禁輕歎了口氣,卻仍是狠下了心,道:“她一日不交出掌教敕令,我就一日不會放過她。如果你真為她著想,倒不如勸她早些交還敕令。”
以古斜陽對陳月影的了解,想讓她交出敕令,簡直難如登天,他更是焦急,道:“屈大哥……”
屈放華卻伸手製止他再說下去,道:“這件事無須再提。你累了,安心養傷,明日我再來看你。”說完,不待古斜陽回答,已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