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恐懼(1 / 3)

深夜。

異味古董咖啡館。

李鳳扆盤膝而坐,長眉鳳目,依然典雅溫和。

他正在調息運功。

唐草薇端著一杯綠茶,靜靜地坐在一邊,閉目養神。

陡然電話鈴大響,尖銳淒厲得像一頭鸚鵡瀕死慘叫,震得整個咖啡館玻璃和窗簾都在顫抖。唐草薇蒼白修長的手指撫上景泰藍牡丹花的電話,平靜地舉起,“異味館。”

“小薇嗎?”電話裏傳來桑菟之的聲音,“學校這裏出了事,十五個人被緼蛾產卵。最嚴重的是沈方,他身上帶著兩隻緼蛾,已經咳出幼蟲,你有辦法嗎?”

“你是麫,你都沒有辦法的事,我有什麼辦法。”唐草薇的眼睛沒有睜開,“緼蛾不是生物,為什麼會繁殖我不知道。”

“不是繁殖。”桑菟之的聲音即使在緊急的時候聽起來也像正悠然帶笑,“是複製,產卵後的緼蛾立刻消失,一隻緼蛾隻產一個卵,這不是繁殖。”

唐草薇的眼睫微微一張,“複製?借人體複製,延長存在的時間?”

“嗯。緼蛾的確不是生物,脫離主人以後存在的時間很短,如果沒有借人體複製又利用人體的能量,很快它就會消失。”桑菟之說,“要在它產卵前抓住它,或者把它從身體裏拿出來,你有辦法弄死它嗎?”

“沒有。”唐草薇平靜地回答。

“沒有?”桑菟之笑了,“我把人送去醫院,如果想不出辦法的話,這些人就隻能等被緼蛾借光能量而死了。我猜鍾商市被緼蛾產卵的人應該不止這些,你說要怎麼辦?”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桑菟之倚靠在學校醫務室門口,望著一地不斷咳嗽的學生,揚了揚眉,關上了手機。

“小薇說什麼?”顧綠章急急問。

“他說和他有什麼關係?”桑菟之雙手插兜,笑得有些無奈。

她默然,小薇那個人……有時候像驕傲得全世界他都不放在眼裏,隻靜靜坐在異味館裏一直看別人到死,什麼都不關心,甚至連開口叫別人去死也毫不在乎,太冷漠了。那個人,無法要求他救人的。

“其實他……”桑菟之猜到她在想什麼,頓了一頓,伸手拉了一下頭上的帽子,轉了話題,“你覺得他很可怕?”

“不。”她低聲說,“我知道小薇不是壞人,隻不過……我沒法原諒明紫那樣死了,他為什麼不叫明紫吃了我?”她抬起頭看著桑菟之,“他可以叫明紫自殺,為什麼不能叫他吃了我?我討厭因為明紫死了而獲利,那樣,讓人覺得太市儈、太可怕了……”

“那麼,那時候你為什麼不自殺呢?”桑菟之的眼睛在笑,“沒有想過自殺,是因為你不想死,不是嗎?恨小薇或者恨自己都好吧,反正一個人討厭另一個人不需要什麼理由,就像愛一樣。不管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既然活著就好好活著吧。”他眼角一挑笑了起來,“別對自己要求太高。綠章你太理想了,發現自己也自私、市儈,也會歇斯底裏、遷怒別人什麼的,沒有什麼不好。”

她搖了搖頭,輕輕地重複,“遷怒別人……沒錯,不是小薇的錯。”深吸了一口氣,她露出微笑,“要承認自己沒有想象的那麼好,真的是很難。不說這些了,120的車也快來了,先把他們送到醫院去,然後再想辦法。”

異味館。

李鳳扆調息完畢,真氣運行幾個周天停了下來,徐徐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就聽到一聲大響,是鍋蓋掉在地上的聲音,果然睜眼之後就看到廚房裏電飯煲的鋁蓋以神奇的頻率在地上打轉,不免露出一絲微笑,隨即聞到一股令人很有胃口的香氣。

那是菠蘿飯的味道。鍋蓋掉在地上以後唐草薇連一眼也不看,彎腰在廚房裏對著盤子不知道在整理什麼。

“菠蘿飯?”李鳳扆站起身來,彈了彈衣服,“還是不記得那個桌子設計得不好,鍋蓋放上去會滑掉?你該拿個盤子墊一下。”

唐草薇緩緩站直,“你怎麼樣了?”

“還好。”李鳳扆的微笑和之前並沒有什麼區別,“煉化區區一隻蟲卵並不難,不過如果不是練武之人,很難把附在血脈之中的蟲卵以本身真元除去,隻能手術。咳咳……”他突然咳嗽了兩聲,“所以……”

“所以你沒有把蟲卵煉化。”唐草薇平緩地說,“為什麼?”

李鳳扆微微一笑,“我把它逼到肺片一角,你從肋下下刀,試試看能不能把它拿出來。”

唐草薇看了他一眼,“你能找到蟲卵附在人體的位置?”

“我能以真氣試探,結果不差分毫。”李鳳扆說,“困難的是蛾卵用儀器尋找不到吧?緼蛾本是死人之氣,不存在實體,如果不知道具體位置貿然開刀,結果隻會和上次對明紫做的一樣,毫無結果。”

唐草薇微微閉眼,突然說:“吃飯。”他做了兩份華麗的菠蘿海鮮飯,遞了一份給李鳳扆,“九點鍾的時候,開始做手術。”

“嗯。”

鍾商市199醫院。

急診室裏人滿為患,這一夜醫院共收到了四十七個病人,都是抓到或者買到藍色蝴蝶而導致咳嗽的,最嚴重的有五個人,身上都帶了兩隻以上的蝴蝶,此刻正在醫院裏不停地咳嗽,咳出蝴蝶之後情況會稍微好些,但過不了多久那隻蝴蝶會消失,這些人再度咳嗽,一次比一次虛弱。有些身體稍差點的人已經臉色蒼白,好像已經完全不能忍受這種折磨。還有個年輕女孩因為承受不了咳出蝴蝶的,奔上醫院頂樓要跳樓自殺。目前199醫院一片混亂,醫生護士照顧病人研討病情的時候,還要分出精力搶救要跳樓的患者以及應對蜂擁而至的記者。

閃光燈不停地閃爍,記者擠在醫院門口報道這種奇怪的疾病,基於鍾商市已經發生了很多起怪物傷人的事件,對於這次蝴蝶事件並不覺得特別奇怪,隻是越發平添了這城市那股惶恐的氣氛。市長在新聞播到一半的時候,打電話要求停止播放這類影響市民心理穩定的新聞,但是為時已晚,那股在鍾商市中蔓延幾個月的疑惑和已經不可遏製了。

這種情形強烈地要求政府必須做點什麼以穩定局麵,此時市長正和幾個寄生蟲病的專家在進行電話交流,電視和電台也全程直播,醫院裏的傳染病的專家也正在會診,一切都在緊張地進行中。

異味古董咖啡館。

唐草薇的手術室內。

李鳳扆平靜地躺在手術台上,唐草薇問他要麻醉嗎,他說不要。

然後唐草薇換了衣服洗了手,戴上手套和帽子,開始手術。

第一刀劃下去,李鳳扆很平靜,幾乎看不出有痛苦的表情,唐草薇在他胸口拉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夾子扯開了傷口,長長的鑷子很快探了下去,在深而鮮紅的傷口底下夾起了一個很小的東西。

一隻蠕動的細小幼蟲,看來不久就會幻化成緼蛾。

一夾出那條幼蟲,李鳳扆睜開眼睛,他對痛苦似乎有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忍耐力,“如何?”

唐草薇把緼蛾放在自己掌心,他有潔癖,但是並不害怕蟲子。那隻緼蛾在他掌心很快化成了一塊細小的骸骨,黯然失去所有生機。“緼蛾的本色,吃人之後的殘渣。”唐草薇平靜地說,“依照這個,還可以查清他究竟吃了多少人,DNA是不是和最近失蹤的人相吻合。”

李鳳扆看了一眼自己出血很少的傷口,很愉快地微笑,“以他的為人,不會隱瞞自己究竟吃了多少人,下次遇見不妨直接問他。”

唐草薇放下骸骨,縫合李鳳扆的傷口,“現在幾點了?”

“九點十七分。”

“你要休息嗎?”唐草薇凝視著李鳳扆的眼睛。

“不用。”李鳳扆含笑回視,“聽到新聞了嗎?今晚鍾商市恐怕難以入睡。”

“那很好。”唐草薇縫合完畢,剪斷縫合線,簡單地給李鳳扆包紮了一下傷口,回身抓起一件衣服丟在李鳳扆身上,提起一個檀木雕花的箱子,低沉平靜地說,“跟我來。”

鍾商市119醫院。

“根據現在統計的數據,沒有新增加的病人。現在感染這種奇怪疾病的人數穩定在四十七人,請大家不必恐慌。醫生正在積極搶救,目前患者情況穩定……”醫院門前鍾商電視台的記者正在作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