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鏡攬妝,花弄影的手停了下來。
茫然地注視著混亂的易容,她到底該把自己易容成誰?第一次對自己的易容產生了厭倦,誰會在乎她是誰?
終於棄了所有的裝束,回歸了自己的本來麵貌。瞪著銅鏡中那雙帶淚的眼睛,忽然悲從中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從此以後,她又是一個人了!她又失去了一切,變成了孤魂野鬼了!
為什麼在那一次災難中,唯有她苟活下來?
娘親讓她將毒經發揚光大,可是她,真的好累啊!她也想躺下來,她也會厭倦一切的啊!
有敲門聲響起。
花弄影繼續大哭。
門開了。
花弄影依然大哭。
“姑娘,你有什麼傷心事?”
花弄影抬頭,擦幹了眼淚,站直了身體。行了,一切都過去了,從今往後,她孑然一身,完成爹爹的遺願,再也不去想些不該想的事情了,也再也不會這樣痛快淋漓地哭泣了。
“姑娘!”
驚訝地轉過頭,花弄影才發現房間裏多了一個人,朱綸。
“什麼事?”很不愉快被人打攪,花弄影的口氣也相當不鬱。
“哦,在下聽到姑娘房內有悲聲,怕姑娘有事,故前來探視。”朱綸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現在你看見了,我沒事。你可以離開了。”花弄影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姑娘!”朱綸不以為忤,“在下很抱歉打攪了姑娘,不過,若是姑娘有事,但講無妨。”
“我沒事!”花弄影爆發,“你知不知道你很討厭?我已經告訴你沒事了,你還多事!”為什麼要考驗她的耐心?她好不容易讓自己平靜下來!眼淚再度奪眶而出。
“姑娘。”朱綸遞過來一塊手帕。
花弄影不接,胡亂地用衣袖擦了擦臉,這見鬼的眼淚,幹什麼老是會跑出來?
“姑娘有什麼傷心事,不妨盡情地哭出來。”朱綸溫柔地安慰著。
“我想哭就哭,想笑便笑,管你什麼事啊?”花弄影繼續擦著眼淚,衣服濕了一角。看了看朱綸手中的手帕,忍不住奪了過來,猛擦眼淚。
“是不管我事。隻是在下想到我妹妹每次傷心,也會這樣大哭一陣。她說,能夠哭出來,心情就好了一半。”可能是想起妹妹的緣故吧,總覺得眼前眼前這位姑娘,感覺很親近。
“你妹妹?”
“是啊!她也正好碰上了傷心事,哭了一陣後,又樂觀地去麵對了。”
“麵對?”
“嗯,她去找她的未婚夫了。”明明是一個陌生人,偏偏就是忍不住要傾訴一下,這種感覺既微妙又奇怪。朱綸忍不住暗笑自己。
“你怎麼不去?”
“我比較小氣,那個家夥當麵不認我們,卻又讓我們去他家。我不認同那樣的妹夫。”朱綸又笑了,在生人麵前坦言自己,卻一點都不覺得羞慚,反而很輕鬆。
“你幹嘛不認同?”花弄影的口氣又衝了起來,“隻是表麵的幾句話,你就胡亂斷定喜不喜歡,不是太武斷了嗎?”
“姑娘說得是。”朱綸又笑了,真是奇怪,他對於生人,從來都抱有防人之心,可是,這一次卻例外了。
“我說得一點都不是!”花弄影賭氣,“我根本就是胡說八道。”舍不得才是真的,恨不得朱槿立刻消失才是真的。
朱綸但笑無語,這樣率性的姑娘,獨自行走江湖,未免太危險。
“你又笑什麼?”花弄影搖了搖頭,“我又管什麼?走了。”她背起了包袱,走出了房門。
身後十步左右,朱綸不疾不徐地跟隨著她。
“你幹什麼?”花弄影止步。
“姑娘這樣單身上路,太危險了。”
“你想保護我。”
“在下不才。”
“你不怕你妹妹有危險。”這個人怎麼這麼說不通?
“她既然到了邢家,應該無恙。”
心,又刺痛起來,也許,邢雲已經在籌備和朱槿的婚事了呢!
“你真的要保護我?”花弄影的神色很奇異。
“是!”朱綸正想繼續說話,眼前忽然模糊起來,身體也一下子失去了力氣,緩緩地倒在地上,頓時沒有了知覺。
“你這樣子,怎麼保護我?”花弄影自言自語,想了想,將解藥塞入他的口中,才疾步離開。
該是辦理正事的時候了!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邢天給予她的恩情,她已經回報了。
接下來,就是那個害她欠了邢天情的家夥了!
大漠沙如雪,無風,一縷孤煙,筆直地伸向碧空。
花弄影獨自坐在火堆旁邊,出神地望著手中的烤雞。那隻雞,還是她出關之前預先備下的,吃完了這一次,以後,就真的隻能咀嚼幹糧了。
這些,曾經就是她的生活,可是,如今,也變得難以忍受。
忍不住自嘲,人是經不得寵溺的,一旦習慣了錦衣玉食,再回到從前何其困難!想起邢雲失去一切時的表現,想起他初入茅草屋時的難以忍受,笑意就在唇角蔓延開來。邢雲,應該是適應得相當不錯的了。變賣邢家的銀兩,她毫無愧色地收歸己用,全部奉獻給了那一年被水災波及的難民。也是替邢家積德了吧!
不遠處,有喧嘩聲傳來。
花弄影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
是想不到的,邢雲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適應了一切,更想不到,他的武學天賦會如此之高,居然能夠博得老頭子的喜好。唔,賺錢的本事也不賴。這樣的男人,應該是一個好丈夫吧!
心情黯然而沉重,朱槿是個有福氣的女孩子啊!
“小姑娘,就你一個人嗎?”有個陌生的聲音震得她的耳朵嗡嗡嗡。
花弄影皺起了眉頭,還是隨著思緒的飛揚任意徜徉。
“小姑娘,大爺我來陪陪你吧!”一隻粗糙黝黑的大手伸向她的肩膀。
“你……你……”身邊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和一連串驚慌失措的響聲。不一會兒,她的身邊重新恢複了寧靜。
沙漠是個孤單的所在!
手裏的烤雞已經飄起了香氣,花弄影草草地咬了幾口,收拾了行囊,離開了這個被汙染了的地方。
她的身後,是三個彪形大漢,蜷縮在火堆旁邊,昏迷不醒。
花弄影揚了揚眉毛,她的火堆,可不僅僅是用來烤雞的!
站在亂石嶙峋堆,花弄影盯著十米遠的石屋,當日她就是在這裏差點送了性命。她凝神片刻,忽然自腰際的錦囊中掏出一支短笛,放在嘴邊,嗚嗚地吹了起來,響聲淒絕,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