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訴情(1 / 3)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即使滿天飛著的白絮如雪,天氣也還是不可否認地暖和了起來。

前來白雲山莊吊喪的人漸漸止了,然而江湖上對莊上的談論卻更多了起來——那就是關於新莊主的接任人選。

雖然白雲山莊在武林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這到底是莊內的私事,旁人再關心也隻是茶餘飯後的閑聊話題。

山莊上下對這件事的關注度自然更高,走到哪個角落都能聽見低聲談論的人,因為不論是老莊主的弟子還是莊上的下人,新莊主由誰出任對他們都很重要,事關前途啊。

不過,主子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被議論的焦點呢。

尚霽辰背著手在房間裏轉了第八圈後,小童擔憂地歎了口氣。難道主子當真忘了那時因老莊主惱他不認真練功隻顧玩耍,當眾下了那道命令?

“今後白雲山莊莊主之位傳賢不傳嫡!”

當時老莊主的大弟子展天寧可就在身旁呢,還有許多老家人如今還在莊上幫忙,雖然老莊主後來沒再提過這句話,但終究也沒有推翻自己下的命令。

而老莊主的喪事幾乎是由大爺展天寧一手操持,莊上雖沒人說尚霽辰的不是,可展大爺的威望卻也借此提高了不少。

“小童,你大白天的歎什麼氣?”尚霽辰一圈轉完,扭過身子細看他的侍從。

“主子不覺得該去問問嗎?”小童婉轉地提醒。

“你也認為她動作太慢了吧,這麼久了還沒把藥送來。”尚霽辰皺著眉頭,心神不寧地繞了半天也沒想出該以何種態度麵對將要送藥過來的安初藍。

“小的說的是展大爺。”真不知道主子是怎麼想的,小童再度無奈地歎氣,“到是主子你,明明就不忍心,為什麼卻強迫自己傷害初藍姑娘呢?”

“你在責怪我沒有馬上殺了她祭奠父親嗎?”尚霽辰立時冷了臉,其實這是他自己責怪自己的原因。

“小的鬥膽問一句,主子因何認定是初藍姑娘盜去了寧心丹?”

“有人親眼所見。”若不是那人告訴他,他也不願意相信是安初藍做的。

“怎知那人說的就不是假話?”

“這……那人不會騙我。”

“所以初藍姑娘就會騙您?”小童踏出一步,追問尚霽辰。到底目擊者是誰,會讓主子深信不疑。

“她自己也承認了!”這點讓尚霽辰更悶。

“姑娘承認是她偷了寧心丹?”小童詫異地問,不可能啊。

“她親口讓我殺她報仇,還不都一樣。”黑眸微眯,想到每次都隻差那麼一點她就要喪生在他手裏,尚霽辰竟覺得生氣。她就不怕,他真的殺了她嗎?

“也許姑娘是別的意思,小的先前與她交談時,她還不清楚寧心丹被盜的始末。”小童兀自不信。

“那又怎麼解釋,她調配得出寧心丹這件事?”就算其他的事都是旁人所說,這可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小童答不出,低頭細細去想之前安初藍說過的話,或許……

“小的不懂醫理,也沒見過寧心丹,這世上恐怕隻有您一個人能分辨的出,姑娘配製的藥方是不是寧心丹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尚霽辰心中一動,有什麼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想要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沒摸到。

那時候郝三叔欲收他做徒弟,他覺得擺弄花花草草似的藥材太沒有男子氣概,就沒有接受,反到是大師兄展天寧跟三叔學了一些,三叔雖然沒收他做弟子,也教了他不少本事。

莊上有個小病小傷的,一般都由大師兄治療。

隻是大師兄沒接觸過寧心丹,請教他也是白搭。

見主子不說話,小童又說,“容小的再羅嗦一句,主子也許該聽聽初藍姑娘的說法,而不是一味否定她。”

“又或者,主子害怕自己的判斷根本就是錯誤的,才不給人機會辯白?”

“你大膽!”尚霽辰心裏一虛,口氣十分強硬地訓斥侍從。

“是小的冒昧了,隻是初藍姑娘怎麼對您,您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小童欠了欠身退出房間,留尚霽辰一人獨自思考。

尚霽辰咬了咬牙,他有多辛苦才能強迫自己去恨一個他最不想恨的人,他多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正想著,安初藍端著藥碗走進房來。

尚霽辰的腳抬了一抬又放下,沉著臉在小凳上坐下,臉背著安初藍,卻拿餘光偷瞄她。

初藍靜靜地走到四方桌旁,把藥碗放了上去,轉身就往門外走。

一股無名火躥了上來,尚霽辰冷冷地說:“跟我共處一室就讓你那麼不能忍——”

話還沒說完,他就硬生生收住,隻見安初藍走到門邊伸出雙臂,素手一翻,竟是去關房門的。

尚霽辰愣了一瞬,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

掩了門,安初藍緩緩轉過身來,倚著門站著,雪白的衣裙像是掛在身上,身子單薄而盈弱,隨時都要摔倒似的。

“你……要說什麼的話,坐下再說。”頭偏到一邊,尚霽辰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要太和善,可到底還是軟了下來。

淡粉色的唇微微彎了一彎,想要笑卻笑不出來。

安初藍一雙水眸一轉不轉地看著尚霽辰,良久走到桌子旁坐在他對麵的凳子上,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片刻。

小嘴張了張,又合上。

她要怎麼說?

來之前明明已經想好,可當著尚霽辰的麵大腦就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

這一次尚霽辰到是異常沉著,沒有急躁地催促安初藍說話,隻是側著身子坐著,靜靜等她開口。

修長的手指在身前交叉,十指緊緊纏在一起,他用沉默掩飾著自己的不安。

“我……”安初藍狠狠咬了咬下唇,忽然不敢直視尚霽辰的臉。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桌麵上,“我隻是想說……無論我爹做了什麼,還是我做了什麼,都是一樣的。”

說完又自責地蹙緊秀眉,頭垂得更低了,隻差沒碰到桌子。

她是在說,盜藥的事是她父親安尊嘯背著她做的,她事先一點也不知情?

尚霽辰猛地轉過身子,這回兩個人倒了過來,換成他看著她,而她逃避他的眼神了。心髒狂跳,他幾乎保持不住沉著的臉色。

他始終對她狠不下心來,也許是從心底就不相信她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來吧……隻是,怎知這不是她又一個計謀呢?

尚霽辰霍然轉身,駭了安初藍一跳,她抬起頭來看他,正對上他黝黑的俊眸,目光深得似乎能把人給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