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雲(青青)
楔子
淩晨十二點,牆上那古老而華麗的巨型吊鍾發出沉重而冰冷的聲音,清冽的月夜漸漸被密布而來的烏雲黑壓壓地籠罩住。
別墅四周的牛蛙原是叫聲朗朗,此時都噤若寒蟬。而宅裏的兩隻凶猛剽悍的獒犬狂躁地暴吠著,幾要脫韁廝殺出去。
她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最近幾日,每到這一時辰,夜便十分不寧靜起來,身前青色瓷盤裏三枚古銅錢卜出的卦象正暗諭不日必有大劫應運而生,八卦的上頭詭異地懸浮著一團朦朧紫氣,凝聚成猙獰模樣。
她舉起素手,輕輕一撥,拂去盤繞不散的惡氣,旋即起身下樓。燈未開,伸手難見五指,對於曾失明許久的她也不算什麼問題,仿若一個健全的女孩在燈火通明中一般行走自若。
“這裏。”她推開落地窗,慢步走向草坪,白色長裙迎風輕輕飛揚,開口聲音稚嫩地難分年歲,“我未設結界,你可以過來。”她的聲音空靈如風中鈴音,有種神奇的力量,將靈魂引渡。
這擾她多日,耐性頗好的靈魂。
空曠的草坪整修保養得很好,玫瑰花在夜裏依舊芬芳,她鼻息之間盡是初春的泥土味兒。
而她麵前,一縷白煙緩緩凝結成飄忽的半個人形,她有些遺憾自己失而複明多年,因為眼前這隻幽魂七竅流血,死狀相當恐怖。
這隻尚處在混沌迷茫的幽魂每日仍不停重複死亡的情景,如吳剛砍樹,沒有止境,“救我,救我……”它死死扼住自己的脖子,朝她伸出嶙峋的右手。
“你要我超度你?”太多的冤死鬼無法瞑目,無法往生,在人間徘徊遊蕩,忍受生死間刹那痛楚,執念再深些的,便化作厲鬼妖孽。
若得一有緣人慈悲,才能重返輪回。
“厚啊……救……”它呻吟著,苦苦掙紮著,思考讓它更加痛苦。
它逗留在塵世太久,漸漸喪失了心誌,隻有執念纏繞,讓它死了也不願投胎。
“怎樣救你?”對於神鬼,她早已習慣。
白淨的小手慢慢伸向它透明的胸口,在觸到的那一瞬間,指間白光驟閃,溫暖如春日。
烏雲消散,露出的月亮撒下清冷的銀輝,她冷冷扯起唇角微笑,原本幽雅端莊的臉龐此時隔著一層淡淡的薄霧般顯得妖冶神秘。
那幽魂停止了夜夜都要曆經的死亡痛楚,這是對它滯留不該停駐的地方的懲罰,此時緩緩顯現出它為人時溫和善良的容顏。
那是一個俊目豐朗,溫文敦厚的中年男子。
“藍小姐,恭喜你,演出非常成功。”經紀人芸香恭敬地站在一旁,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自豪。
藍羽天淡淡一笑,纖手撩開垂落在眼前的劉海,端莊高貴的臉龐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她靜靜地支手靠在化妝台前,與鏡子裏的人兒一模一樣憂鬱迷人的神情。
望著鏡子裏藍小姐傾城的容顏,芸香微微歎聲氣,完全被她的貴族氣質折服。
嘴邊的笑容未減,眼底的冰冷卻漸漸凝結成霜。她也是個常人,有七情六欲,唯一與芸香不同的是,她在華麗的鏡子裏,看見的不隻是自己,在她身後正站著一個目光呆滯,嘴角流涎的紅衣女子。
她有些厭煩地閉上眼,倦倦的,懶懶的,揮手遣退了經紀人。她隻想靜靜地繾綣成一團,像個孩子,入睡。
“我是最出色的,我是最美麗的,哦嗬嗬哦嗬嗬。”那女鬼俯首在她耳邊,顫聲笑道,“不是你,不是你,哈哈哈哈。”
她秀眉輕擰,不悅攏上。死了也不安生,是嗎?
“我最恨你,我最恨你。”那女鬼突然伸長了雙手,往她脖子抓去。
死了就可以為所欲為,是嗎?她冷冷漾起妖豔的笑容,眼眸陡然睜開,幽冷的直視,驚得那女鬼一呆,“你看得見我?”
“滾開。”別說那僅是隻低級的惡靈,便是牛頭馬麵,森鬼羅刹來了她也不怕。她,早已習慣,也……早就疲倦。
“你的味道好香。”她露出垂涎的貪婪神情,唾液無法控製地流下,“我想吃掉……”
吃掉嗎?好啊,她也早就活膩了,早就受夠了這異類的身份。能見人不能見,殺人不能殺,知人不能知,又何嚐是件快樂的事?
她獨行而來,忍受多少怪異不堪眼神,遭受多少背叛遺棄。天這麼大,她的世界卻那麼小,如果不是遇見七星哥哥,也許,她早就精神崩潰,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怪胎。
一個異於同類,能見異物的。
如果她能早點死掉,也許對父親母親,甚至整個家族都是件幸事。如果她能早點死掉……那血盆大口噴著腥臭朝她迎麵而來,卻在刹那間灰飛煙滅……真是可惜,她死不了。
“嘖,死了都這麼貪心,怪不得有人下重金要她的命了。”輕快活潑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她依舊繾綣,不用抬頭,便知來人是誰。自然卷起的可愛翹發低垂在臉頰,一如主人般懶洋洋。
“小羽兒,我救了你,你也不說句謝謝嗎?”一頭漂亮金棕發色,十六七歲的男孩眯眯笑著,俯身張望著她。
“悠冥大人,我聽見警車的聲音了。”她耳力非凡,是因為她曾經失去光明。
“嘖,警察我還不放在眼裏呢。”更何況他隻殺鬼,人可不是他殺的,“小羽兒,你長得可真好看,讓我親一口好不?”對七星的這個屬下,他真是喜歡得不得了,多想據為己有啊,可惜,七星對她寶貝得很,保護得也密不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