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達山是宇宙光輝燦爛的最高層,太陽和星辰起源於此,神祇生息於此,這裏也是宙斯居留的地方。
全能的統治者宙斯端坐在寶座上,斂眉蹙額正陷入沉思。他正在回憶過去,回憶那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他也曾失敗過。那時,他初當主宰不久,戰勝了提坦神的他正值壯年,不免自視強大,誌得意滿。
不料,一個比他更年輕的神祇向他發起了挑戰。
堤豐,該亞女神最叛逆的兒子。他狂暴易怒,無所畏懼,吹動他那破壞力強大的旋風向奧林匹斯山發起了進攻。眾神禁受不住,紛紛逃往埃及。在那裏,許多神祇都是變成動物的形狀才幸免於難。宙斯也被打敗了,敗得尤其慘烈!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裏已沒有傷痕,但當初的痛楚他還清晰地記得。堤豐殘忍地抽出他手上和腳上的筋脈,然後把他這個俘虜丟下了奧林匹斯山!
“你不再是神祇了!現在的你連人類都不如!我要你像螻蟻一樣匍匐在我腳下,永世不得翻身!”仇敵的聲音仍回蕩在他腦海。
懷著刻骨的仇恨,他摔落在喀利喀亞山,藏身於一處洞穴,活得如同野獸。就在他苟且偷生之際,一位神女來到他身邊。
她美貌無雙,與眾不同,於他像黑暗中突然出現的一顆明星。他頹唐殘廢,不忍矚睹,不曾想卻得到她的垂憐眷顧!她照料他,安慰他,甚至冒著巨大的危險為他偷回了被奪走的神筋!
“我把我的一段筋給你!”他說。
“我也把我的給你!”她說。
他說:“這樣一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說:“這樣一來,你我永不分離!”
他一直以為是命運的機緣讓她偶然路過而發現了他,現在才知道她是堤豐的妻子,而且就出生在那裏!她一定是奉了丈夫的命令去搜尋他的!然而,她不但為他背叛了丈夫,甚至還為他生了女兒!
他終於明白她為何不肯說出名字,更不肯與他廝守終生,也了解了她為他所付出的真愛與犧牲!
“如果有一天您真的失去了我,就請為我流一滴眼淚吧!那樣我就會相信,您是真的愛我!”
那是她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她離去的那樣決然,不曾躑躅也不曾回首。他想喊住她,卻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心仍痛如刀割!
有多少女子為了博他一笑,寧願付出生命!而那個精靈卻隻要他的眼淚!他的善良美好讓他深愛徹骨卻失之交臂,她的絕情離去更讓他耿耿於懷記恨至今——那是一種怎樣刻骨銘心的記念,又是一種怎樣愛到無奈的恨啊!
也許正是因為她當初的決絕,這麼多年來他才始終將她記在心上,時常讓他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在他心中,她已成絕色!
此後,他仍不斷去追求天地間的美貌女子,卻不過隻是在追逐她的影子罷了!
她是這世上最聰明的女子啊!用最巧妙的方法讓他銘記一生!
他想起她曾經慧黠迷人的微笑,也不由莞爾。回過神才發現,偉大的天父不知何時已淚濕長襟!
海普諾斯在黑暗中偊偊獨行正找不到方向,前方突然出現了兩扇敞開的巨門。一扇門裏發出耀眼的白光,似有悠揚的仙樂傳來;另一扇門卻是漆黑空洞,仿佛通往無底的深淵。海普諾斯想要走近,卻發現天父宙斯就站在門邊。
“少年,我要問你一件事,你必須如實回答。倘若有假,我立刻將你打入永恒的黑暗!”天父問道。他指著那扇黑洞的門,神情很是嚴厲。
海普諾斯處變不驚,說:“天父請問,我必將如實回答!”
宙斯點頭,“我問你,在你體內有一樣東西,它本不屬於你,你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海普諾斯坦然道:“我不清楚那是什麼,但它是精靈厄喀德那臨終時贈予我的。她為獨目巨人阿耳戈斯所殺,我沒能為她報仇,實在有愧於她!”
天父了解了詳情,不禁麵露悲傷,喃喃地說:“這是厄喀德那早已做出的選擇啊!她選擇了自己的命運,同時也為特爾加德選擇了你!”
天父轉身離去,那兩扇門也消失了,周圍又變成了一片漆黑。
海普諾斯長出一口氣,黑暗突然散去。他好像剛從一場夢中醒來,卻再也記不起夢的內容。當他看到特爾加德滿是淚痕的臉時,明白自己雖已離死不遠,卻還活著。
“神!”特爾加德悲喜交加,關切地問。“您感覺好些了嗎?”
海普諾斯點點頭,勉強地一笑。“我以為來不及同你告別,至此再也見不到你了。”
盡管他竭力掩飾,但從他的表情仍可以看出,他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他笑,隻是為了像往常那樣安慰她罷了。特爾加德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似乎隻有淚水才能讓她稍感宣泄。
突然,她聽到海普諾斯用很認真的語氣問:“你說,我死後,我的靈魂會去哪裏呢?”
特爾加德驚得呆了,轉瞬哭喊道:“不!你不會死的!你不可以死!”
海普諾斯吃力地為她檫去淚水,笑著說:“會是福島嗎?在大地邊緣的極西處,大洋河岸上一個神秘美麗的山穀。它的四周由無法逾越的群山、無法濟度的重洋和廣袤無垠的荒漠所環繞,就連神祇也隻有在死後才能轉生到達。聽說那裏沒有冬天的嚴寒,常年和風吹拂。那裏的土地無須耕種,一年三熟。那裏既沒有疾病,也沒有災荒。偉大的克洛諾斯統治著那裏,同宙斯和解的提坦神以及得到神祇特別垂青的英雄等都在那裏過著凡人和神祇都無法想見的幸福生活!”
他頓了頓,又說:“塔耳塔洛斯卻又完全是另外一種情形。它的四周狂風怒號不息,包圍它的是三層隔絕一切生氣的黑暗和一道由波塞冬製造的鐵門。百臂巨人看守著那裏。那裏是神祇的地獄,其中囚禁著曆代與眾神為敵的惡靈和有罪的神祇。除了各種酷刑,他們還必須忍受永無輪回之日的絕望!”
特爾加德被他舒緩的敘說所吸引,停止了哭泣。她望著海普諾斯,但海普諾斯的眼睛卻望著窗外,仿佛已經看見了那個地方的一切。特爾加德再次無聲地落淚。
“我會去哪裏呢?應該會是福島吧?”海普諾斯忽然又把目光收了回來,停駐在特爾加德臉上。“可是,我不想去那裏。我要成為一顆流星,像你的淚珠一樣晶瑩璀璨!無論流浪多久,都隻為你而隕落,實現一個可以讓你幸福快樂的願望!”
“海普諾斯!”特爾加德緊緊抓住他的手。“我不會讓你就這樣離開我的!我要去懇求宙斯,無論怎樣,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要讓他治好你!”
然而,海普諾斯卻異常冷靜地說:“不,特爾加德,不要為了將死的我再做無謂的犧牲了!雖然這原本隻是一場因你而起的愛的決鬥,但卻成了天神和地祇久遠衝突的導火索!現在,他們互不相讓、勢成水火!宙斯為了平息各方,維持神界的平衡,勢必會讓你在我和科摩斯之間做出抉擇,而讓落選的那個承擔全部罪責!如果是我,至少還可以去福島,若是科摩斯卻一定會萬劫不複!所以,到時你一定要毫不猶豫地選擇他,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