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也癡情(詩念)
我是墨。
上古文曲星君坐下的墨。文曲星君坐下有四人,筆墨紙硯,並稱。
而在很久之前,我們並不存在的,因為很久之前,並沒有字。隻到黃帝時期,文曲星君下凡,轉世成倉頡,造了字,才有了筆,而後有了我們。
我不知道硯是如何出現的,我隻知道,在我尚未能睜開眼的時候,半醒半睡之間我感覺到有一滴溫熱,柔軟的東西落下,而後,有一隻溫熱的手指,緩緩的扶摸著,扶摸著……我便這樣半醒半睡了幾千年,隻到某一刻,我的身體,似乎可以動了,然後,我睜開了眼。
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文曲星君,他一身淺褐色衣衫,書生裝扮,是個很清秀的男子,正熱切的看著我。然後我知道了,是他將淚落在硯身上,然後用那一雙手,緩緩的撫摸著,數百年後,淚終於和硯融為一體,便成了我——墨。
然後,我看到了硯。
硯姓石,名虛中,字居默。
他負手,卻有些落落的立在文曲星君身後,一身黑衣如這萬古不變的硯台,直挺的眉,濃黑深沉的眼,長發中規中矩的束起,神情冷漠而剛直,正眼看著他的本體,也是孕育我的地方——硯台!
可是,在我睜開眼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傷痛,而我的心,也跟著一痛!我想,那時起,我真的有了生命!也是從那時起,我與他,解下了不了之緣!
文曲星君見了我,喜極而泣,我不明所以,我的出生令他如此期待嗎?然後便聽到他呤詩:
冰心書夢刀琢形,諸子百家鳴到秦。
一枕竹箋焚坑死,碧落黃泉不見卿。
濁淚敲得硯台暗,相思銷得玉無影。
身死猶怨文章斷,千百年後水墨吟。
我不明白這詩是何意,但我看見硯眼中的傷痛更深了,我突然很惆悵,很想撫開他微微鎖起的眉頭,於是我起身,然後我看到了另一個同僚——筆。
我一刹間為他的容貌驚住了,那是一種想象不出的美麗,與日月同輝,與朝霧共清。我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衣,突然覺得站在他麵前如醜小鴨站在白天鵝身邊!
我的眼真的張開了,可我卻看不見繁華,看不見紅塵,隻能看見那一個人,他是筆!萬千繁華,萬丈紅塵都比不上的筆,也是讓人自慚形穢的筆!我不由得退後一步。
筆,名為刀筆。上古時期,人們用刀刻字,所以名為刀筆,為之首,他一身青衣,如筆般纖瘦,又如刀般淩厲,三千青絲濃稠如墨,柔軟似綢。
眉,挺直的,如刀,清秀的,如筆。
唇,細薄的,如刀,柔和的,如筆。
眼,狹長的,如刀,深遂的,如筆。
他,孤傲的,如刀,清正的,如筆。
然後我看見他化身成本體,落在文曲星君手中,他拿著筆,用他那三千青絲在我身上蘸了蘸,我驚愕的凝固住了!他的頭發很柔很柔,輕輕的蘸著墨,似一雙白皙的手輕輕的撥動我的心弦,那一刻,我感覺我自己似乎要溺斃在那種溫柔中!
似乎被蠱惑了,我不由自主地附在他的頭發上,隨著文曲星君的手勢在薄卷上緩緩的舒展著自己的身子,沉睡了這麼久,終於可以擺脫禁錮了,我突然想舞,縱情而舞!
文曲星君似乎也感受到了,縱筆而書,不一刻一篇墨寶便書成,筆走龍蛇,蒼洪遒勁,矯若蛟龍遊弋,翩若驚鳳飛舞。我忍不住喝彩出聲。
從此,我便有了名字,姓易,叫夷墨。我想問冰心是誰,可此話一出,我看見刀筆縱舞的身姿停了下來,硯的臉色一下淒苦了下來,而文曲星君的眼中一刹間充滿了刻骨的傷痛!
我說錯了什麼?那個冰心是什麼人?
那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無邊無際的火海,而那火,焚燒的是堆積如山的竹箋,而每個竹箋上,都用刀刻著清雋的文字,那些文字,便如刀痕一般,刻在我心頭,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深入骨髓!
我似乎也躺在火中,感覺熾熱的火苗撕咬、吞噬著我的血肉,我拚命的爭紮,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那無邊無際的火!
煙嗆的我幾欲窒息,救我,誰來救我?為什麼要燒我?救我?誰救救我?
我拚命的呐喊,卻隻能吸入更多的煙霧!絕望了,恐懼了,我甚至不知道這場災難由何而來,便要這樣死了麼?不甘啊!怎麼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