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姓褚,名知白。是你與玉貓褚淩玉的孩子!”我看見了,他眼中的痛苦如蠶絲,糾結的一層又一層,怎麼抽也抽不幹淨,可我比他更痛!
褚淩玉?那個日日夜夜折磨著我,也被我日日夜夜折磨的人,竟是我命中注定的丈夫?
這怎麼可能?那個瀟灑已極,自許已極,我一心羨慕的男子將要是我未來的丈夫?
因為絕望,所以日日夜夜折磨,今生我忘不了他,也要他永遠忘不了我!可這一刻,絕望成了希望,我該如何自處?
“為什麼是他?你明知道是他害死了筆。”要我嫁給一個害死我愛的人並為他生孩子?這是何等的殘忍?我淡淡地問,已無力再悲慟哭喊,淚也流光了,隻剩一片空洞,一片寂啞。
“墨,筆本有此劫,與他無關!”到如今所有人還在為他說話,為什麼?筆就白受了這個罪麼?
“本來若是蔡倫能順利造成紙,太上老君將魂魄收集便可破了這場婚姻,卻沒想到你去了冥界,斷了奈何橋,引發這場大亂,並且重傷了漢和帝,使他短了三十年陽壽,帝室絕嗣……種種罪孽報應在你孩子身上,怨氣太重,太上老君用盡了方法依然消不除怨氣,所以,隻能用胎中氧水化解!”
原來這一切因因果果皆出我自己所造?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星君也讓我嫁嗎?”我苦笑著,都說情絲難斬,卻原來緣份也如此難斬啊!
“墨,……”
“前世,我是冰心對嗎?”我看著他臉色更加傷痛迷茫,前塵往事,我還要追憶一番,前世,我為你付出一生,你卻不知。今生,又要將我送給別人,文曲星君,你的心,當真是鐵做的嗎?
“你……都知道了?……”他驚愕的看著我。
“前世到底是如何?”如今已然愛不起硯,可若能多留一點回憶,那也是好的。
他沉默的看著窗外,神色悠遠而綿長,然後緩緩給我講起前世的故事,“那一世,我投身成淳於越,是戰國時齊國博士,後在秦朝曾任仆射(音púyè)。這一生,有兩個對我最重要的人,一個是好兄弟李斯,另一個便是你——冰心。”
我靜靜的坐在他身邊,聽他講著以往的故事。
“你本是教坊的歌女,能歌善舞,並且會刻得一手好字,所以我便贖了你!此後你便陪在我身邊,為我起草文案,整理書房。每當我困的時候,你總是會端上一杯熱茶,然後接過我手中的刀筆刻著大卷大卷的字!”
“而在這個時候,我總是喜歡看著你的身影,安靜專注,一絲不苟。”我慢慢的想起了硯的身影,他刻字的時候也是如此神情,安靜專注,一絲不苟。
“窗台上有你掛的碎銅屑發出叮咚聲音。你知道我愛聽樂,但沒有時間奏,所以便掛上這些,說你忙的時候,讓風帶給我音樂,帶給我慰藉。”這便是他屋裏掛滿風鈴的原因嗎?那叮咚的聲音真的能安寧人心。
“我時常便聽著音樂,看著你的身影睡著。而每次醒來時,身上總是披著披衣,而你已將所有的竹箋都刻完了。”
“然後我們便溫一壺酒,對月把盞,談談時勢,談談風花雪月。你雖為女流之輩卻才華橫溢,見解獨特,言變舉此間帶著攝人心魄的魅力。”那樣的冰心真的是我的前世麼?我不由得懷疑。
“你時常說我於你有知遇之恩,士為知己者死,願將一身才華送於我,我每每含笑而過,卻為想到,你欲言又止的後一句:女為悅己者容。”
“轉眼數年已過,你已快要過婚嫁之齡,我要為你尋一門好的親事,你卻每每阻止。有一天,好友李斯前來坐客,你把盞倒酒,席間我與李斯為政事爭的麵紅耳赤,你見此,一語道出我們之間的矛盾,然後提出相應的政策,李斯驚歎你的才華,於是與你談政治,談文學,談書法,你眉飛色舞,神采奕奕,仿佛萬千明月盡落於你一身!”
“第二日李斯便攜重禮至府上提親,那一次我竟對一向要好的兄弟大發雷霆,將他怒斥而回!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早已深深的愛上了你!”他目光溫柔的,亦如那萬千月光!然後忽轉頹喪,“也便是從那時起,結下了仇怨!”
紅顏禍水,前世我是,今生依然是!
“秦始皇三十四年,即公元前213年,我反對當時實行的“郡縣製”,要求根據古製,分封子弟。丞相李斯加以駁斥,並主張禁止“儒生”以古非今,以私學誹謗朝政。秦始皇采納李斯的建議,下令焚燒《秦記》以外的列國史記,對不屬於博士館的私藏《詩》、《書》等也限期交出燒毀;有敢談論《詩》、《書》的處死,稱讚過去的而議論現在政策的滅族;禁止私學,想學法令的人要以官吏為師。我耿言強諫,觸犯了律令,被判處死刑!”
“這正中了李斯的下懷,而你終於不忍我死去,於是答應嫁給李斯。”他痛苦的閉上眼,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反而讓她因自己而嫁給別人,有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了吧,何況是耿直正義的淳於越?
“在李斯的袒護下,我免於死罪,革職回鄉。可焚書勢在必行!”
“焚書之日,便是你與李斯大婚之日,花轎經過書坑,你以祭奠自己文字之名來到書坑邊上,失聲痛哭,留詩一首。
冰心書夢刀琢形,諸子百家鳴到秦。
一枕竹箋焚坑死,碧落黃泉不見君。
濁淚敲得硯台暗,相思銷得玉無影。
身死猶怨文章斷,千百年後水墨吟。”
“然後撕破一身紅裝,一身素白衣衫,投身火海!”沉默!許久的沉默!“我在回鄉路上,聽到你死的消息,悲痛欲絕,泣血上表,諫阻焚書,終於招來殺身之禍!”
便這樣,前後死世,皆寂寞!
“然後又怎麼會有我們?”我疑問。
“我死之後魂魄返回天宮,卻心念著你,於是回到焚書之地,卻隻找到了一塊黑色瑩潤的石頭,於是帶回天宮,以淚澆之,以月照之,以經感之,終於凝成兩個靈體,便是你與硯!”
“我是冰心,那硯是誰?”
“如果沒錯,他是被你刻下來的文字!”原來他也不確定嗎?文字,一直藏匿於我心中,也對吧,若非如此,硯怎麼會對我有如此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