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勒真在單於的王帳中等我,五年不見,他顯得老了些,塞外的風給他的額頭烙下了淺淺的刻印,但他眸中的光芒從未消減。
在我坐下之前,他起身對我鄭重行了一禮,我亦回以他一禮,這樣,是為了尊重。爾後我們相互對視一眼,爽朗發笑。
男人們間的闊談自然離不開酒,蠻地的酒辛烈無比,以我的酒量必定會大醉而歸,以前這種情況根本不會發生,身居高位,自然而然有許多忌諱,可現在我百無禁忌,沒有了那層枷鎖,喝酒也變得暢快,成了一件樂事。
沐勒真此人我十分敬佩,有勇有謀,而且行事有度,性格有豪放爽朗,這是我最為推崇的一類人。早年我和他不打不相識,我雖然退了他的攻城之兵,他也給了我一劍,至今那道傷痕還在胸前怵目驚心,我們彼此之間,倒算是了。
說起來,那還是十年之前的事了,那一年我還不滿二十歲,就成為主帥陣前迎敵,沐勒真同樣也是年少英勇,對陣之時身先士卒,那一次我一戰成名,而他,也為日後登上南蠻單於之位做好了鋪墊。
回想起來,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就像是剛剛發生在昨天一樣。
可是一轉眼,已經十年過去了,這十年中,他的額角已經添了皺紋,而我幾度生死,現在連臉都變了,不由令人喟歎時光倥傯,六年不再。
酒過三巡之後,沐勒真拍著我的肩膀,“五年前見你的時候,我壓根就沒把你和那個俘虜過我的沈慕伊聯係在一起。你現在的這張臉,”他嘖嘖歎了幾聲,“實在是比當初差的多了。”
我幹了一杯,“當初?當初的事別再提了,當年我可是倜儻花心,當街一站要有多少窈窕女子側目,我當上慕王之後,甚至還有人說我是魅惑女主的妖孽,可是如今呢……唉。”
酒的喝多了,人難免會胡謅亂侃,我又是難得詼諧一回,這話說的七分真三分假,引的沐勒真哈哈大笑。
不多我還沒有完全喝醉,把盤旋在自己心頭五年之久的疑問問了出來,“單於,五年之前你踏破影關,兵犯明州,為什麼會隻要了洛公主就罷手收兵,要知道,南蠻鐵騎驍勇善戰,若是你一路揮師南下,攻破帝京也未可知啊。”
沐勒真搖搖頭,“我蠻族世居塞外,要中原之地何用?十年之前的那場戰爭隻不過是想要逼迫嫣朝皇帝開放邊境互市而已,誰知竟然成就了你的聲名。還有,要美人不要江山,這難道不也是你的作風麼?”
我頗以為然,然後繼續問,“那洛公主,單於先前見過?”
阿洛長於深宮,沐勒真是何時何地見過她,並且傾心相戀的?我一直都很好奇。
沐勒真狡黠的一笑,“那可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戰端未起的時候,有一回嫣朝的皇帝壽誕,我的父親派了使節到帝京參拜,我混在了使團之中,也就是那一次的宮廷夜宴上,她令我一見心折,一直都令我難以忘懷。後來我便沒有走,在嫣朝帝京一留就是三年,學習你們的文字知識,結交遊曆,你信不信,若是我現在穿上你這一身,沒有人看的出我是一個蠻族人。”
這個我信,以他的談吐閱曆,能這樣做絕不在話下。
“那之前孟太後密謀要篡位的時候,你也是看在洛公主的麵子上才應允的了?”
“果然不愧是沈慕伊,一猜就透。”沐勒真驚奇,“孟青舟和他的妹妹都不是什麼善與之輩,心思比煥瀾江的河水都還要深,口口聲聲承諾與我平分天下,那個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什麼天下什麼權勢,於我非但無用,而且是個累贅,若是我當真占據了你們中原半壁江山,想來夜夜都不能安寢了。於是那時候我提出若是事成之後,我不要什麼天下,我隻要她。可惜,”他對我吹胡子瞪眼,“被你給攪了。甚至還讓阿洛出家做了尼姑。那是十年之前你俘虜我之後,第二次讓我恨你恨的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