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一次,安祿山不再是噴出一口血。他的口中,鼻中,甚至是眼睛裏都在向外滲著象征著生命活力的紅色液體。他的瞳孔漸漸渙散,隻是死死地盯著他的心腹:高尚。
高尚?高尚!這個人的名字起得可真是不錯,他的父母有眼力。千尋想要去撫平安祿山圓睜的雙目,然而卻被安慶緒鉗製住,一言不發地帶走了。
安祿山的身子緩緩滑落,頭顱歪倒在雪地裏,他的眼前,剛好是那杯洛神花茶的殘液,他身體溢出的血液不斷擴大,終於與那片殷紅相遇,宿命地交融在一起。
最後的意識,好像是小慶沾染了鮮血的銀色水貂身影漸漸走遠了。她的話回響在腦海中:義父,小慶不希望將來在心裏默默地追思。
“對、不、起……”說完這三個字,眼睛終於緩緩閉上。他累了,該是好好想一想自己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這樣地掙命?
“你幹什麼,你放手!”千尋被安慶緒壓製著,惱怒地掙紮。
“小慶?星月夫人?還是景千尋?”安慶緒停下腳步,盯著千尋沾染著血跡的臉問道。
“你、你怎麼知道的?”
“哼,你還真是棘手啊!”他轉身喊道,“來人,備車!”
被捆綁著關在馬車裏,千尋眼望著眼前迅速撤退的皇宮宮門,洛陽街市,又很快地出了城門,來到了郊外軍隊的駐紮地。
這個安慶緒,究竟要帶她去哪裏?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千尋被他拽下馬車,在耳邊陰冷地說道:“你居然就是景千尋!媽的,我不能殺你,也不能碰你,就把你丟在這裏自生自滅好了!回頭頻伽國王問起了,我也好推脫!誰又知道堂堂的星月夫人會成為一個軍妓呢!算你倒黴,不早一點讓我知道你就是景千尋!這也怪不得我!”
說完掀開麵前的營帳,一把將千尋推進了空氣渾濁昏暗的世界!
千尋頭暈目眩,她知道自己又開始發熱了。這半年被安祿山照顧得很好,這症狀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雖然為她診治的禦醫沒有說過什麼,但千尋卻也隱隱猜到了自己的病情來得蹊蹺。
眼下,她耳邊充斥著一陣陣的女人蕩笑聲,喘息聲。汙濁空氣裏到處彌漫著一股股腥氣,那是下體的味道,而且絕不僅僅是一個女人。千尋睜開雙眼,憑借著微弱的光線朝裏望去:衣著暴露的軍妓們服帖地躺在地麵上,她們甚至一動不動,眯著眼望著一個個接踵而來排遣欲望的士兵。那是怎樣的獸欲發泄?所有的士兵都脫去了下半身,一見前麵的人時間太長就罵罵咧咧地問候對方的爹娘。
這是什麼?千尋絕望地想著:這是機械的生產車間嗎?
那些士兵把斑駁的精液隨意地噴灑在軍妓們的臉上,身上。軍妓們稍有不滿的神色出現,就是一個耳光,一個踢踹!於是,哀號,痛哭,呻吟,叫罵,全部交織在一起,如同人間煉獄。
有一個猴急的男人鑽進來了,一腳踩在了千尋的身上。
“他媽的!這女人是誰送來的?全身是血!真他媽的不吉利!給大爺滾一邊去!”說完,一腳將千尋踢到了軍營的角落裏。這邊急忙忙地脫去了褲子,朝前走去。
“校尉來了,校尉來了!”正在奮戰中的士兵們一聽這話,一個個抽出身,恭敬地站在一旁。
那個男子用劍柄撥弄著士兵們,大笑著,“好啊!你們要是上戰場殺敵的時候也能給老子這麼來勁就好了!弟兄們,看著本校尉我是怎麼幹的!啊哈哈哈!”說完吐了口吐沫胡亂塗抹在自己的身上,找了一個身子白膩豐盈的軍妓狠狠地衝了進去!
那個女子大喊了一聲,不一會兒就暈死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校尉才泄了一攤,站起身衝著身下的女子踢了幾腳,“死了?還真是沒福氣!來人,給我拖出去喂狼!”
“是!”有幾個士兵趕忙穿上褲子,抬著那渾身是傷的女人走了出去。
“校尉厲害,神勇無比啊!”不知誰喊了出來,其他人紛紛附和著,稱讚著他剛才的“雄風”。
“好了,本校尉舒坦了,你們接著樂!”他轉身走出去,又望了望角落裏昏死過去的千尋,指著說道,“你們不準碰她!這是個新來的,第一次自然要讓本校尉嚐嚐鮮了!聽見沒有?”
“是,是!弟兄們哪敢啊!”
營帳中,醜陋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幸運的是千尋昏過去了,不至於聽到這令人作嘔的聲音。
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營帳中冷得驚人。
轉轉酸痛的頭,猛然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個女人的懷裏,“是誰?”
那個渾身散發著精液味道的女子撫著她的卷發,苦澀地說道:“是我,千尋。”
“黛螺!”
黛螺,竟然是黛螺!與她失散在長安皇宮的黛螺。
這半年,她過著與世隔絕的安逸生活,黛螺呢?她的朋友呢?她來到千年前的世界遇到的第一個知己呢?
她自幸福她的,她自悲傷她的,她自回憶她的,她自活著她的。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朋友正在做什麼?有沒有想過打聽一下她的下落?
想起那個被自己一腳踹到樓梯下的老太太,千尋滾燙的身子冰得直打著寒戰。
自己是一個冷血到極致的人嗎?
“黛螺!你、你,我、我……”拖過身上的銀色貂皮裘衣,手忙腳亂地蓋在黛螺幾乎半裸著的身子上,驚呼,“你、你的身上好涼啊!”
黛螺一把奪過,圍著千尋,“傻丫頭!你現在在生病呢,還要把裘皮大衣讓給我?”話說完哽咽起來,“我沒事,很好,我原本就是做這行的,也不算委屈。”
黛螺……話塞在嗓子眼裏,怎麼也衝不破。隻是湊到黛螺身邊,緊緊地擁著她,淚水,不爭氣地滑落。
“千尋,千尋,你怎麼也進來了?這以後可怎麼辦啊?”兩人相偎著,眼望看不到光明的未來。
清晨,大雪停了,千尋卻沒有醒過來。
她麵頰紅潤得像個熟透的蘋果,就那樣靜靜地躺在銀色水貂皮裘衣中,如同沉睡千年的公主。
隻可惜現實並沒有這般的浪漫,黛螺望著她,心裏不知道有多著急。
不行,她這個樣子一定要看大夫的!可她們是什麼人?她們是還不如一匹馬金貴的軍妓!誰會浪費精力給這些不是死於暴力就是死於下體出血要不然就死於性病的女人死活?更何況,治好了又如何?那個校尉一大早就來問千尋醒過來沒有,看起來隻等著千尋病好了就要上了她。
怎麼能?千尋怎麼能?她是那樣隨風飄逸的女子,怎能,怎能……
“不,就算那樣,也要活下去!”黛螺突然打定了主意,轉過身走出了營帳,朝軍醫的帳篷走去。
一直到了晌午,軍營裏到處都彌漫著用柴火煮出來的米飯香味兒,黛螺這才急匆匆地走了回來。她的步履有些零亂,從後麵看像是搖擺的鴨子。身後,一個瘦小的男子緊緊地跟著,懷中還抱著藥箱。那軍醫還算是盡心,也不算是個庸醫。仔仔細細地把脈下來,眉頭緊皺著,思忖了半天才開了一副藥方。黛螺是抓不來這些藥的,那軍醫快快地去了,很快送來了煎好的藥。臨走前,抓抓腦袋說道:“明天的藥你親自來取好了,我等著你。”
黛螺趕忙抬起頭,嫵媚一笑。軍醫向外走的身子在這一笑之下失了魂魄,結結實實地撞在了支撐營帳的柱子上。他揉揉額頭,訕笑著彎腰離去了。
嫵媚立刻凝聚在她的嘴邊,端起滾燙的湯藥小心翼翼地喂下去。眼眶裏,洶湧而來的霧氣遮掩了綠色的眼眸。
整整三天,黛螺走路的樣子一直都像搖擺的鴨子。但不管怎麼說,千尋在三天後的早晨醒來了。她的運氣也當真好得緊,醒來的同時,大燕皇宮裏下了詔書,宣布大燕皇帝歸天,太子安慶緒繼位。大燕國上下齋戒三日,禁止一切淫穢之事。
三日?也好,躲過一天是一天。
三天後積雪已經融化了過半,到處都是泥濘不堪的汙濁。
燕國的大將軍孫孝哲的將軍帳內來了兩個神秘的客人。領頭的一個身材魁梧,原本也不算矮的孫將軍在他的麵前一站竟然隻及他的胸膛。而另一個又太矮,他與那身材魁梧的家夥站在一起,也不過隻到他的大腿處。
過了很久,兩人才從帳中走出,大高個子說道:“我要去方便一下。”
矮個子沒什麼耐心的樣子,丟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很快消失在軍營中。看來長一個小個子也沒什麼壞處,最少在消失的時候,不太容易被人發現。
大高個聳聳肩,像是習以為常了,順著士兵指引的方向走去。
黛螺捧著熱騰騰的湯藥急忙忙地從軍醫的帳中走出,搖擺著她如同鴨子般的腳步。兩人就這樣擦身而過,一股濃重的藥香直竄進大高個的鼻子。
他忙捂了鼻子,往前緊走著。大概十幾步的樣子,腳步越來越沉,猛地站住了。再轉回頭,卻怎麼也找不到黛螺的身影。大高個麵色驀然一變,呆愣半晌,飛也似的離去了。
與此同時,一匹雄健的戰馬飛嘯而過,濺起了飛躥的泥水。那士兵奉命前往皇宮送信,關係到大燕未來戰事的信。
信筒中,火漆封著的口上緊密地壓著大將軍的印信,裏麵寫著:回紇迦陵王已到,大軍在洛陽城外二百裏紮營。一切按照回紇、吐蕃與先王商議的計劃行事。他們將於今夜直奔靈武郭子儀部,條件是永遠擁有絲綢之路的控製權。末將遵照陛下口諭,已經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