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野人生活
稍有知覺時,我就隱約在想:我還在活著?可我是從幾十米高的山崖上跌下來的!那種魂飛膽喪的驚恐與慘叫仍在我微弱的知覺中反複地回響著。隨後,我便覺得自己心悲意絕地像已經死了過去似的。當生命的遊絲再度在知覺中蠕動時,我才漸漸地意識到自己還在活著。這簡單就是一個奇跡!
我極力想睜開眼睛,想看一下天上的太陽。可是,我眼睛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樣,怎麼也睜不開。我仍處在昏迷與蘇醒的模糊狀態,被卷入急流和從高空跌落的恐懼像惡夢似地在我虛弱的意識中雜亂無章地重複著。不知過了多久,一股尖厲的痛疼銀針一般地紮入我的腦中。接著,臀部和肩部如火燒刀剜一樣地疼痛。我知道我已經被摔得不行了,除了知覺外,整個身子已經動不了了。我想我恐怕真地走不出這片“世界屋脊”了,再也無法回到父母和戀人的身邊了。
當我積聚了足夠的力量睜開眼時,我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漆黑幹燥的山洞裏。陽光從洞外閃著亮光,剌得人睜不開眼。過了一會,我才看到洞裏的東西。洞裏有一個用利石做成的斧子,一個醜怪破爛的瓦罐和一堆燃燒過的灰燼。我想這洞外一定有個牧場,否者,這裏不會有人。
我知道我這是被別人救了,就迎著剌眼的亮光朝外望去。洞外陽光明麗,綠樹茂密,不住地有清亮的鳥啼聲傳來。舒適的暖意中,我發現自己躺在兩塊碩大的動物毛皮上。毛皮下還墊著厚厚的一層鬆樹針葉。從外麵射進的光亮中,我看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脫得盡光,摔傷的臀部和肩部貼滿了大片大片的綠葉。我想這些綠葉肯定是當地治療跌打損傷的草藥。
肚子開始咕咕地叫了起來。肚子一餓,我就覺得心裏發慌,身體乏力。從饑餓的程度來看,我恐怕至少有兩三天沒有進食了。可是,為什麼有人救我,卻沒有人來給我送食物?
我想爬出去尋找食物。沒有吃的,我會挺不住的。可是,沒有衣服,我不能出去。實際上我還非常虛弱,甚至連翻下身或是抬下胳膊的力氣都沒有。我所能做的隻有等待。等待中,我又沉睡過去。
等我被鬆枝燃燒的劈叭聲吵醒時,已是夜間。洞外漆黑一片,並不時地有風吹來,所以,洞裏狼煙滾滾,嗆得讓人睜不開眼。透過滾滾濃煙,我看見一個人正坐在火堆旁打瞌。等火起煙散時,我才看清他的麵貌。他就像是個野人,雜草一般的頭發蓋過臉麵,一直搭到胸前,全身隻裹著一張動物毛皮,盤腿坐在地上。我的心激靈一下狂跳起來。我聽當地藏民說過他們曾在山裏見過野人,而且還說從山裏過路的牧民就曾被野人害過。莫非這就是藏民所說那種野人?但是,由於煙氣太大,我還沒法看清他的臉龐,所以,就沒法確認他就是野人,再說野人也絕不會如此地友好?想到這,我的心開始放鬆下來。
我不動聲息地朝他偷偷地望著,看他會不會有加害於我的動機。可他卻很快就靠在火邊的洞壁上睡著了,“呼嚕呼嚕“的打鼾聲就跟拉風箱一樣。我怎麼也睡不著,心裏不住地被恐懼與感動的矛盾心情交替地籠罩著。他也許就是一個野人,可他不但沒有絲毫加害於我的跡象,反而救了我,還把舒適溫暖的床鋪讓給我,自己卻坐在早已熄滅的火堆邊睡著。
深夜的洞裏漆黑一團,不住地有寒風吹進洞裏,十分陰冷。為了報答野人對我的救命之恩,我忍著疼痛爬了起來,把已經烤幹的羽絨服披在了他的身上。他像是醒了,鼻子很怪地哼了幾下,便又扯起了呼嚕。
約摸到了下半夜我才合上眼。一覺醒來時,看到洞外已是陽光一片。我用胳膊使勁地擲起身子,挪動到那堆柴灰旁,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穿起,然後站起身子,試著走了走,除了臀部和肩部的傷處有些痛疼外,我覺得自己還能行走。於是,我走到洞口朝外望了望。外麵是無邊無際的茂密森林,就連林中的空氣和陽光都被森林映成了綠色。我想得趕緊逃離這裏,和野人在一起畢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借助著一根木棍,支撐著虛弱的身體,一步步地朝著那天傍晚冒著白煙的方向費力地挪動著。走過林子,便是一片亂石嶙峋的小山崗。山崗上長著稀稀疏疏的低矮權木。陽光明晰地照著林中荒蕪的亂石和荊棘。我站在山崗上朝四周的前方望了好一會,遠處隱約可以聽到溪水流淌的潺潺聲。我決定先找到那股溪水,然後再順著溪水朝西邊的方向走。也許溪水能把我帶出這片茂密的森林。
在灌木稀疏的山崗上剛走了一會,我就隱約地感到有股微風悄然地掠過。隨著一聲地動山搖般的長嘯,一隻比馬還大的花斑老虎從臥著的巨石上站立起來,威嚴地抖動著身子,朝這邊張牙舞爪,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我猛然一驚,不禁出了身冷汗,慌忙地躲在一棵矮樹的後麵,一邊緊握著木棍,一邊尋思著該如何脫身。那隻大老虎從巨石高處跳了下來,呲著牙,發出著惱怒的低吼,朝我一步步地走來。走到離我隻有十來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張著大嘴粗聲大氣地吼叫著,好像隨時會朝我猛撲過來。
我驚恐萬狀,卻保持著鎮靜。我想如果老虎一旦朝我撲來,我就把木棍捅進它的喉中。陽光慢慢地移動著樹影,可那隻花斑大老虎卻一直臥在我的麵前,不停地向我吼叫著。因為身上有傷,又不知有幾天沒有進食,所以,靠著小樹沒站多久,我就覺得眼前一片暈旋,身子虛弱地站立不住了。但是,我卻堅持著不讓自己倒下,因為我一倒下,老虎肯定就會朝我撲來。
就在我感到支持不住,就要暈沉倒下的時候,一陣奇怪而粗獷的吆喝聲從我身後不遠的林中傳來。我扭頭一看,卻見那個裹著獸皮,披散著亂發的野人,赤著腳片,嗷嗷地嚎叫著朝著這邊疾速跑來。我知道他是來救我,就身子一軟,抱著小樹癱坐在地上。我以為那隻花斑大老虎會馬上朝我猛撲過來,不想,它卻站起身來,很不樂意地哼嘰了幾聲,低著頭,搖動著尾巴怏怏地走開了,很快就鑽進了樹叢之中。野人跑到我的麵前,向我用手比劃著,怪叫著,好像是在責怪我不該獨自往外跑,然後,就把我抱起往身上一背,大步地朝山崗那邊的林子裏走去。
回到洞中,他把我往床上一放,從地上拿起兩個像是芭蕉一樣的青皮果子遞給我,然後便靠在洞邊喘著氣,眨動著眼睛看著我。我咬了口果子,果子又苦又澀,還有點麻嘴。因為太餓,我已經顧不上好吃不好吃了。吃完一個,準備再吃另一個,這時,我看見那野人正眼巴巴地瞅著我手裏的果子,舌頭在嘴唇上不住地舔動著。我想他也一定是餓了,就把手上的果子遞給他。他接過果子,就在嘴裏咬了一口,就像農村的孩子第一次吃到甘蔗那樣,顯出著快樂般的滿足。他嘴巴挺大,下顎突出,牙齒很白,眼睛機敏地眨動著。他的手指細長,兩臂高高隆起,整個身體渾實粗壯,但身上卻並沒有毛發。顯然,他並不像是真正意義上的野人,道像是一個長年在野生環境中被野化的現代野人。
吃完食物,他小睡了一會,便悄無聲息地出了洞子。我想他一定是尋找食物去了。我很想跟他一起出去尋找食物,可是,隻見他在洞外的陽光下一閃,便進到了林中不見了。我走出了洞子,躺在外麵的草地上曬著太陽,看著周圍的景色。這裏的景色實在是純清明秀,美麗無比。但是,這樣的景色如果隻是獨自欣賞,道卻讓人有種孤單寂寞之感。我深知隻有在遠離人世的地方才有野人生存。但是,這人又絕不是那種天生原始的野人,他隻是被現代文明拋棄在這荒山野林中的生存者。由此推斷,這裏也許離有人的地方並不太遠。
此時此刻,我想得最多的就是我深愛的戀人。她叫韓素萍,是同我一起在大學三年級的同班同學。在我離開古城西安,進到西**自旅遊以來,她一直都是我心中日夜不熄的明燈,是我生命不息與堅忍不拔的支撐。本來,她一直不同意我獨自一人來XC旅遊探險,但我天生那種不甘平淡寂寞的欲望和個性卻一直在驅使著我要到這個充滿著神秘色彩的地方盡情一遊,實現一個人生的夢想。
我閑極無聊地躺在草地上,不住地看著太陽在天空上緩慢地移動。我實在是太餓了,身子都有些因虛弱而疲乏無力,不能動彈。望著眼前這片濃密而神秘的原始森林,我就想起那片冒著白色煙霧的林中秘境。那煙霧也許就是牧民家中的炊煙,我甚至能夠嗅到那美味誘人的肉香。但我卻不敢進到密林之中,我一想起早上那危險的遭遇就不寒而栗,膽戰心驚。有老虎的地方還能不會有別的猛獸?要是去那,必須要有野人伴陪才行。所以,我就一直盼著野人早點回來,希望他能給我帶回些食物充饑。
太陽移動得非常緩慢,使得時光變得冗長而空洞。我的思緒就像天空中晃動的光點,時而一層不變,時而忽然閃動。很快我又懷疑起剛才那個主觀臆想。認定那白霧決不可能會是炊煙,因為有野人的地方,不可能會有現代牧民的村落。盡管他不是真正的野人,但他的生活與環境卻和野人幾乎相同。想到這,我不免有些悲觀起來。如果要在這種環境中呆上一段時間,等天氣涼了下來,我恐怕也就出不了山,回不了家了。那時,家裏和校方得不到我的消息,肯定會認為我是深山遇難了。
太陽落山之前,野人拿著兩個早上吃過的那種果子回來了。看著他那如獲至寶的歡喜神色,我卻很是不快。我已經好些天沒吃飽肚子了,他卻隻搞到了這點東西。所以,當我從他手裏接過果子時,便沒好氣地把兩個果子狼吞虎咽地吃光了。然後,便進到洞裏睡覺去了。
野人顯然看出了我的不快,像是很對不起我似的,用舌頭舔了舔嘴唇,然後就孤零零地朝著暮色蒼茫的林中走去。看著他那形隻影孤走進林中的背影,我頓時覺得心中有股濃鬱的酸楚與愧疚。這兩個果子也許是他奔波了整整一個下午的辛勞所得,我實在不該獨自一人占其所有,更不該對他表示不滿。如果沒有他的救助和食物,我恐怕早就不知葬身何處了。
我趁天亮,弄了些柴草,用洞裏的兩快燧石用力打磨著,費了好一番氣力,才把柴草點著。我加了一些易燃的鬆枝,火很快就劈叭地燃燒起來,把洞口附近的林邊照得通明。我坐在洞口邊靜靜地等著,心想他回來時能看這明亮溫暖的火堆,一定會很高興的。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漆黑的森林中就響起了狼群饑餓覓食時的哀嚎,很是森人。我的心便開始越來越不安了。
等野人回來時,已是半夜時分。他把我從火堆旁叫醒,把手裏那兩個像芭蕉一樣果子塞在了我的手裏。我把手裏那個大一些的果子分給了他,用力地把他的手緊緊地握了好一會。他知道我是在向他表示好感,高興地手舞足蹈地朝著我啊啊亂叫著。吃完果子,他把那隻破瓦罐放在火堆上燒了些水,等水熱了,就用手沾著熱水為我洗著身上的傷口,然後再把剛采來的那種大片的綠葉貼在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