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回到家鄉
我是懷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心情回到家的。那天早上,我一出火車站,便急勿勿地朝家走去。我家住在西安北郊,離火車站並不很遠,隻需走上二十來分鍾就到了。回到家時,父親出外去練功去了,母親正坐在家裏看電視。見我進門,母親朝我看了一眼,問,“找誰?”我說,“媽,我是龍華呀。”母親站起身來,走到我麵前仔細地把我看了一會,然後,就驚喜地哭了起來,“龍兒,你去哪了?也不給家來個音訊。人家都說你深山遇難了。”我說,“媽,我迷路了,去了天國,那裏沒有電話,也不通信。”母親一聽,就擦了擦眼淚,說,“你先在家呆著,我去把你爸找回來,順便再給你帶點早點。”我看到牆上的日曆是星期天,就想到素萍家去一趟,在天國的日子裏,她是我最為牽掛和思念的人。於是我說,“媽,你別管我,我不餓。我想出去一趟,看下素萍。”母親有些不悅道,“看她幹啥,聽說你遇難了,她一次也沒再來過。”我是個很容易寬容和諒解別人的人,覺得人家不來自有其原由,因為人家畢竟是在跟我談戀愛,我不在,人家自然不會來我家。
素萍家在南郊,父親在省政府的一個部門當處長。三室兩廳的住房裝修地不知要比天國的王宮豪華多少倍,進到屋裏得要換鞋,可我卻沒有穿襪子,所以,光著腳進到屋裏就感到有些不自在。而且,我身上的衣服還是紮巴老人給的,既陳舊又土氣,這多少讓人感到有些自卑和難堪。我真後悔沒有換身象樣的衣服再來。我實在是太急不可耐了,想早點見到心愛的戀人。
素萍的父母對我道是挺客氣,問我到底出了什麼意外。我便將自己如何走失,以及進入天國的經曆簡述了一遍。素萍的父母聽著,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顯然他們對我的故事並非相信,卻也不予否認,隻是點頭。那副莫測高深的樣子,愈發加重了我自卑與小心慎微,隻覺得眼前這個省政府的處長與夫人似乎要比天國的國王與太後要顯赫尊貴得多。
一會,素萍回來了,還帶著一個斯斯文文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兩人親熱地拉著手,一副鍾情熱戀的模樣,以致從客廳走過時,都沒朝我仔細地看上一眼,就一起進到了臥室了。過去,每次來這裏,素萍也總是要將我拉進臥室裏,先親熱一會,再讓我出來陪她父母說話或是陪她父親下棋。可是,眼下情景未變,人卻已換,這如何不讓我感到意外和難堪。
還是素萍的母親敲門把素萍叫了出來,低語了幾句,才見素萍朝我走了過來。我起身不知所措地朝她笑了笑,不知該說啥話。素萍卻像老同學式地讓我坐下,然後用好奇的口吻說,“你去哪了,怎麼連一點音訊也沒有,大家都以為你不幸遇難了。”我有些支吾地解釋說,“我去了一個叫天國的神秘王國,那裏的社會形態還停留在漢朝的農耕時代。”素萍一聽,便說,“你在說夢話吧?哪有什麼天國?不可能。”她的話讓我覺得自己是在對人撒謊,所以,我就很歉然地笑了笑,用十分誠懇地口氣說,“這不是夢話,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素萍不禁有些鄙夷地說,“這樣說你要成為哥倫布第二了,恭禧你呀。”
我覺得談論這個話題隻會被人奚落嘲笑,所以,就想換個話題。我說,“學校和同學們有啥變化?”她說,“有啥變化?還不都是那樣。”我說,“明天我想去學校上課,耽誤了那麼多的課,不知還能不能補上。”素萍說,“學校早就放暑假了,再說你去學校也沒用了,學校早已把你除名了。”我一驚,說,“學校為何要將我除名?”素萍說,“學校有規定,無故曠課兩周就以自動退學論處。”我說,“我並非是無故曠課,我是有特別原因的。”素萍有些不耐煩道,“這事你給我說沒用,要不,你找學校去。”
這時,那個斯斯文文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從素萍的臥室裏出來,來到了我們跟前。素萍為我介紹說,“這是我的男朋友,交大電子係的研究生。”我忙雙拳一抱,說,“幸會,幸會。”然後,素萍又將我介紹道,“這位是龍華,據說剛從神秘的天國歸來。”那人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天國?是不是太平天國的那個天國?”我因怕被人恥笑,就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趕忙起身道,“你們且在,龍華告辭。”
素萍的父母見我要走,就說,“飯都做好了,等吃了飯再走。”我再次作禮,說,“不必,不必,龍華告辭了。”然後,就出了門。還未等我走出樓道,就聽素萍的那位男朋友說,“這人有病咋地?”素萍卻說,“可能是神經受到了剌激。”聽著這話,我覺得很是羞臊,仿佛自己突然間變成了一個被人恥笑的神經病患者。但最讓我痛心的是,我來時所懷著的滿心熱情與希望,此時已完全變成了無法排解的恥辱與失望。我真不理解人怎麼就會變得這麼快?仿佛昨日還是難舍難離的情侶,今天就成了連陌路生人還不如的冷麵人。
第二天,我騎車來到學校,學校的領導對我的到來都驚訝不已,問長問短的。為了避免遭人恥笑,我就說自己在XC深山中遇難,被一藏民所救,直到養好傷病,經曆千難萬險才回到西安。學校的領導對我的經曆表示出了深切的同情,但是,他們卻說學校已做出了決定,無法更改了。我想這學不上也罷,既便能上,父母也供我不起了。他們都是北郊一家棉紡廠的工人,因工廠虧損倒閉,隻能靠社會福利補助勉強維持生活。無學可上,我便成了無業青年。而且,父母的生活已很艱難,我不能加重他們的負擔。於是,我便想找個活幹。
我先是在一家電子遊戲廳裏找了個活,替老板看機子收牌子。老板是個很有錢的中年人,不但膽子大,而且關係也非常複雜,聽說白道**上都有很硬的後台。老板在市裏開有好幾個很大的遊戲廳和歌舞廳,一般很少有時間來這裏光顧,所以,就讓一個沾點親戚,名叫宗良的鄉下青年幫著管理。這個宗良約二十七八歲,表麵上對老板很巴結很親近,暗地裏卻與手下的幾個鄉下女子暗有私情,合謀貪錢。我對這種人非常鄙視,覺得他們這是在暗中偷竊,不忠不義。但是,我也知道他們都是非常貧窮可憐的鄉下人,若是將他們告發,他們將會被解雇,而現在能在城裏找個活幹很不容易。
有一次下了班,宗良用討好的口氣說,“龍華,我請你吃飯。”吃飯期間,宗良對我說,“****媽,養著一個老婆和三個娃,每月這四百元能幹啥?”我說,“你幹嘛要那麼多孩子?”他說,“你不知道,農村沒有男娃不行。”接著他問我,“你知不知道店裏的人都在暗地裏撈錢?”我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我不但知道你們搞錢,還知道你常與那些女人同床共眠。”宗良嘻嘻一笑,說,“這些女人不值錢,一個泡泡糖就能把她們拉到床上美美地幹上一活。”
喝完一瓶啤酒,他又要了一瓶,給我斟滿杯,又說,“這店裏的錢能撈就撈,不撈白不撈,撈了也白撈。”他見我對他的話沒有反應,就勸導我說,“店裏的人都在撈錢,你幹嘛學那麼傻,讓錢白白地從手中流走,還讓人家都把你當成傻瓜看待。”我說,“我給人家幹活,人家每月付我工錢,我幹嘛要去偷人家的錢,要是讓老天知曉,定會不依不饒。”宗良一聽,就用嘲諷的口氣說,“老天知道怕啥?隻要老板不知就算不了啥。再說你自己不說,大家都不說。鬼才會知道。”但我還是堅持說,“你們的事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我自己決不幹這種不忠不義的事。”宗良長歎一聲,說,“老板的錢多得花不完,樓房蓋了好幾棟,老婆娶了離,離了再娶,就那還整天泡在小姐堆裏。你想過沒有他這錢裏不知有多少是從咱們身上榨取的。”我還是搖了搖頭,說,“要我幹這種事,不行。”宗良見我態度堅決,就說,“算了,給你說也沒用。不是我說的,你這種腦筋,在這個世界上肯定混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