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托克斯放下巨劍,把劍鋒插在石地板上,這條巨劍如同毒蛇般鑽入地板數寸,才停了下來。他笑道:“記得我是應當,忘了我則是你的愚昧。或許你心裏最深的那道傷疤,可能還是我刻下的。”
內瑟斯想要發怒,卻惶然發覺自己已經喪失了怒意。任何憤怒與內疚都會在時光的衝刷下,被攜裹著消失,餘下的隻有一個簡單而又明朗的目的。內瑟斯心裏忽然一陣釋然,那道傷疤存留的刻痕還在,但它已經退了痂,它不會再被別有用心之人重新掀得鮮血淋漓。
內瑟斯以平淡的語氣說:“是的,在進入皇帝寢陵之前,我見過一個奇怪的背影,那時候我還沒猜到那個背影在一係列故事中推進的作用。但現在我有些明白了,你的背後那對如同旗幟般的雙翼呢,它們似乎被約束得太久了,迫不及待的想要掙脫束縛了。”
“如你所見。”亞托克斯冷笑,他背後臃腫的鼓起越發膨脹,直至撐破堅韌的鬥篷,完完整整地展開在空氣之中。那對旗幟一樣的雙翼,表麵流動著鮮血的妖光,暗紅色的血管連接著他的肉翼和肩胛骨。
內瑟斯慢慢地舉起巨斧,他的身體各處還殘存著上一次大戰所留下的疼痛,但是隨著肌肉的緊繃,退縮到了他身體的內部。那被奧術焰火所灼傷的暗傷可不像普通的刀槍上,即使是飛升者,也對此頗感棘手。
“我曾經在流浪的時候,走出過恕瑞瑪,到過另一個奇特的國度,那裏有個傳說之物,與你十分相像,那裏的人們叫它做惡魔。”內瑟斯聲音洪亮,如同在宮殿中湧動往複的浪潮,“但是這兒,連天使都不敢踏足!”
亞托克斯輕蔑一笑,與內瑟斯的滿腔戰意一觸即發不同,他的巨劍仍然倒插在地麵,他的肉翼依舊沒有迎麵而展。
塔利亞不禁大聲道:“長著翅膀的怪人,我們可要一言不合就開打了,先前你還不可一世,要是連我們的一招都接不下來,那就讓人恥笑了。”
亞托克斯還給她一個請放心的表情,說:“沒什麼,我隻是有些恍惚,每一次令我心醉神迷的戰爭來臨之前,我都會回想以往的一些東西,這是個不好的習慣,但保持它也沒什麼壞處。”
“你在思考什麼?”內瑟斯問。
亞托克斯輕聲說:“以往的時候,我一般都會回想我所完成過的傑作。但這一次有些不同,我在回憶著曾經有多少神明死在了我的手上,他們的血跟凡人不同,一旦落在土壤裏就是一個完美的作品。”
這是激發戰意從火山口噴湧而出的最後一根稻草,一顆播散在神明心裏的衝動之種,亞托克斯深以為傲的,塑造傑作的手段。忽然之間,無數暗黑色的能量自地底,自天花穹頂,從四麵八法密封的石壁中滲透而出。它們散發著陰冷而寂然的味道,自發的彙聚到內瑟斯身體周邊,並且爭先恐後的湧入內瑟斯身體中。
這是死亡的力量,哪怕被黃沙掩埋了不知多少個世紀,隻有那個神明一聲令下,它們就會忠誠地匍匐而來。內瑟斯朝天怒吼,身軀如同山嶽隆起般膨大,他踩著的地麵周圍形成了一圈森然的結界,代表著死亡的紋路刻在他腳下的石板上。塔利亞感到一陣刺骨的森冷,她站在內瑟斯身後,幾乎無法動彈,隻能感受著自身生命在這個結界中飛速地流逝。那個完完全全的沙漠死神回頭掃了她一眼,抬起樹幹般粗壯的手拎著這隻奄奄一息的小麻雀扔到結界之外。
在地板上一陣難看的翻滾以後,塔利亞終於獲得了自己身體的控製權,那滲入靈魂的麻痹也迅速消散。她一撐而起,吐著舌頭慶幸自己的劫後餘生,同時也吃驚於在她身前,那個巨大的神明重臨人間。
亞托克斯看著如同山嶽般巨大的身軀,以及居高臨下俯瞰著的胡狼之首,他的目光與塔利亞不同,不然他也不可能走到這種程度。在塔利亞眼中,這具巨人身軀是令人驚歎的,偉岸而不可戰勝的。但亞托克斯一眼就能看到,浮於神明表象之下,被黃金盔甲掩蓋下的,這具身軀的種種傷痕與衰老。
他瞥了眼一旁的影子,那個空曠之地既沒有石柱佇立,也沒有任何人站在那裏,但那一瞬間確實有一個幾乎無法看見的影子一飄而過。他暗想,看來一切都就緒了,所有參演者終於來到舞台上。亞托克斯心中愈發的興奮,那個從他變成如此形態的第一天,便被他播在自己內心的衝動之種蠢蠢欲動起來。
他譏諷地說:“看來所謂的沙漠死神,也會被死亡所擊敗。”
血色的利刃被他從石板上抽離,這把存活了不知多久的巨劍發出品嚐美味前的咂嘴聲,所有倒刺猙獰的外展。他把劍高舉,扯下身上的鬥篷,巨大的肉翼逆著死亡氣流而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