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何春林的故事【6】
列車在夜幕中飛馳著。我卻不能睡。
在護送的六名老師中，我是唯一一名革委會的成員，肩負著重大責任。出發前，革委會曾多次慎重研究過護送的人選。在其他學校的專列上，當時確實有學生毆打護送老師或兩派學生互毆的情況發生過。我與工宣隊師傅將每個車廂巡視了一遍，這才放心。
巡視回來，又路過羅琳的車廂。
她還沒睡，見我來了，便邀我坐下：“看您多辛苦呀，快坐下歇會兒吧…”
我正想與她聊聊，便在她對麵的坐了下來。
羅琳長得挺秀氣，舉手投足卻更像一個男孩子。羅琳說：“確實呢！我媽也常這樣說。說我是個假小子。其實吧，我爸我媽更希望我是個男孩…”
“那為什麼呢？”
“您不知道，我媽吧，好像不會生男孩。生一個是丫頭，再生一個還是丫頭，一連生了六個丫頭。到我這兒，別人都看好是男孩的。我真是不爭氣，生下來還是個丫頭。我媽並不怪我，卻說自已是個廢物：生不出男孩，可養小雞呢，養了一大群，都沒幾個是母雞。”說完她掩著嘴不仃地笑。
我也笑了。
她長歎一口氣，說：“我若是男孩該有多好啊…”
“那又為什麼呢？”
“那倒不為什麼，我常常這樣想：如果我是個男生，我就不好好學習。”
“怎麼呢？”
“學習不好，就得留級。一留了級，我就要求留到十班。那樣您就可以當我的班主任了。”
我說：“你真留了級，我也不要你。”
“為什麼？”
“我怕你給我貼大字報。”
她著急了：“我敢發誓，貼大字報真不是我的本意！貼完我就後悔了…”
天亮了，各個車廂活躍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個大型的茶話會。自已帶的、學校發的，每張小桌上擺的全是好吃的。畢竟是孩子，開車時哭天喊地，此時又是一片歡聲笑語了。
列車走走仃仃，到達拉哈，已是第三天的清晨了。
在這裏，我和分到五十五團的有二百多學生要下車，其餘的要到五師師部所在地-雙山。我班的學生都分在五十五團，有何春林照顧著，並不用我操心，所有學生分乘十幾輛大卡車，向團部出發了。
大卡車在茫茫地大草原上顛簸著艱難地前進。
荒草都有一人高，一望無際，碧藍的天空中漂浮著朶朵白雲。
這確實是北大荒獨有的景色。
開車的都是正規的解放軍戰士，盡管都是坑坑窪窪的土路，仍把車開得飛快。我被何春林安排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見車一路晃來晃去，便問：
“不會翻車吧？”
那戰士漫不經心地回應說：“翻車？那是常事。”我不禁擔起心來。
還好，車隊順利到了一條大江邊，所有的大卡車都開上了渡船。
江水清澈見底，魚兒歡蹦亂跳。
下了船，又在大草原上行駛了一個小時，終於看見一片片白樺林。
開車的戰士說：“看見林子中那一排排紅瓦房了嗎？那就是團部。”
到了團部，一切事項均由兵團的人安排，護送的人都被請到團部的招待所。午飯過後，一直到晚上十點鍾，才有人將我們領到大廚房的緊裏頭的一個單間。由幾位軍官陪著，酒喝到下半夜，這才睡覺。第二天早飯後，團部便派一輛吉普車將我們送到雙山師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