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一天結束後,我去醫院看望我媽。住院部的每個房間有兩張床位,我媽睡在靠窗的那張。她睡著了,我沒去叫醒她,讓她繼續睡著。
臨床的那位老大爺卻醒著,他身邊沒有一個陪伴的人,孤零零的,怪可憐的,我坐到他的床邊想和他聊天。
“爺爺,昨天我媽叫得太大聲,把你吵醒了,還讓你翻落到地上,真不好意思。”我對老大爺致歉,雖然昨天我向他道了好幾次歉,但畢竟人老了記性就差了,一覺醒來後可能什麼都忘了。
還有一個原因,我覺得他長得特像我過世的爺爺,所以我更加內疚,因此我還在道歉的開頭還用了“爺爺”這樣的稱謂。不然我會以老大爺、大爺、老爺爺或老爺來稱呼他。不對,我不能稱他為“老爺”,這詞太封建了,會讓人以為我是他的下人。
總之這位老大爺很像我的爺爺,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像,或許每個人變老之後都長得差不多吧。事實上,我的奶奶,還有外公外婆,都跟我爺爺一樣,早已過世了。如果哪天我去敬老院轉轉,說不定能找到幾個長得像他們一樣的人。
“別叫我爺爺。”老大爺躺在床上說。他似乎對我親切的稱呼感到不悅,我沒想到得到的竟是這樣的回答,我不知自己哪裏出了問題,還是說他出了什麼問題。
“為什麼?”我說,“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你稱呼我為大爺吧。”他說,但他好像刻意回避掉了“為什麼”這個問題。
“那好,你是我大爺。”我笑著答應了。
“嗯,我是你大爺。”老大爺重複著我說的話。
不知怎麼的,我忽然覺得他說的這句話好刺耳,感覺像是在罵我。由此我想到了另一句像是在罵人的話,“啊,你****你來高考的啊!”這是今天早上風鈴在校門口對我說的。
我知道老大爺和風鈴都是無意的,因為一個人連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說的話是在罵人的話,那這句話不能算是罵人的話,當句玩笑話即可。這跟一隻鸚鵡罵你是同樣的道理,其實鸚鵡根本不知道它在罵你,它隻是在模仿你,然而你卻被它的話逗樂了。所以說這句話就該當成玩笑話,否則,說話的兩人容易在接下來出口成髒,然後拳腳相向,緊接著拔刀相見,最後血流成河。
而直覺告訴我,老大爺和風鈴這兩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明白這兩句話為什麼含有罵人的意思。
可能是我太會想了,嘴巴在不經意之間張開了,我脫口而出:“你大爺。”說完我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老大爺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我,沒說話。
五秒過後,我放開手,心虛地拍了下胸。我想他肯定不會明白這三個字單獨拿出來說是什麼意思。
誰知老大爺在我拍胸的五秒後開口了,說:“你才大爺。”
這一語驚呆了我,原來老大爺知道“你大爺”含有罵人的意思,那我的直覺判斷不也就錯了?我的直覺曾告訴我,除了讀書和考試外,我沒有什麼其它方麵的才能,難道這句話也是錯的?難道我還有其它方麵的才能?
驀地,我想起了風鈴曾跟我說的一句話,“你肯定還有其它方麵的才能,你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也許她是對的,我真的該試試。風鈴會唱歌和繪畫,那麼我先試試這兩樣,到時候可以讓她來指導我,就像我以前指導她做題一樣。做這件事肯定要等到高考結束後了,但我不知道那時還見不見得到她,如果見不到,那該由誰來指導我呢?
而當下,我有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向我麵前的老大爺解釋我剛才說的話是無意的。
“大爺,我剛才不是在說你,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我誠懇道。
“我知道,好久沒人叫我大爺了,你叫我大爺,我高興。”他說,“不過我一聽到你說‘你大爺’,我條件反射了。以前在我居住的村子裏,罵人都是用‘你大爺’,往回罵就是‘你才大爺’。我以為你在罵我,所以我也不自覺地罵你了,你也千萬別放在心上。”
聽完我起了疑惑,他說罵我是因為條件反射,而我在高中學了兩年的生物,從生物角度看,發生條件反射的時間應該是很短的,但老大爺足足用了十秒鍾。
每當理論知識和實際情況產生衝突時,我更多的選擇從實際情況出發,去想問題產生的原因。我想老大爺有病在身,又臥病在床,腦袋昏昏沉沉,反應能力自然比別人慢上好幾拍,這也是可以說得通的。
同時我對老大爺所居住的村子大感興趣,這個村子居然僅有兩句罵人的話。我覺得隻有兩種原因來解釋這種情況了。一是這個地方的民風實在是太淳樸了,連罵人都不會罵了,二是這個地方的人的文化水平實在太低了,都不曉得其它罵人的詞彙。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村裏有個姑娘,是的,是個姑娘,比如她叫小芳。話說這個小芳,那天急中生智,說出了第三句罵人的話,那村裏的人會作何反應呢?整個村莊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總而言之,這一切的一切,這一切的未知,我目前都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