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耶派既滅,江湖上一時風平浪靜,而醉阿客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戀。
一日大雪紛飛,寒風冷冽,醉阿客喝了幾口酒壯了壯膽,便向沐王府家門走去,卻見沐婉伊與一男子相互依偎著散步賞雪,沐婉伊雙頰紅暈,仿佛有些羞澀,卻又帶著幾分快樂。醉阿呆立不動,突然癱倒,伏在雪地上失聲痛哭。沐婉伊兩人聽到哭聲,嚇了一跳,走向前去,卻見是他。沐婉伊一臉怒氣,狠狠道,“又是這個神經病!”說完抬起腿來向他踢了幾腳,男子“哼”了一聲,又“嘿嘿”一笑,也踢了幾腳。醉阿客把頭埋在雪裏,哭聲道,“你們踢死我吧!踢死我吧,我不活了,啊……嗚嗚……”兩人卻走得遠了。
醉阿客由悲而怒,暗想女人的愛情我得不到,難道男人的友情也沒有?於是浪跡江湖,廣接好友,上至文人墨客,官府要人,下至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從六十歲到六十歲,無不交深。混蛋山莊一時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聲色犬馬,燈火璀璨,抽煙打牌,談玄論道,狂嫖濫飲,極盡糜爛。有年輕劍客找上門來請教劍術,醉阿客便指點一二,順便收幾個小錢。
一日醉阿客聽到沐婉伊訂婚的消息,仿佛一把重錘砸在胸口,連呼吸也困難。他情難以禁,偷偷翻牆爬到沐王府的屋頂,掀開瓦來湊上一隻眼去看,但見筵席上沐婉伊笑語盈盈,淡妝濃抹,舉止大方,而她身旁緊坐著一個英俊的男子,一雙手偶在沐婉伊身上撫摸。醉阿客大慟,腳下一滑,滾下屋頂摔斷了腿。他狼狽竄逃卻被沐王府的家丁捉住,狗似的拖到門口扔在門外。醉阿客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隻覺世事寂寞,百無聊賴,他見路就走,見飯就吃,見酒就喝,飯館酒店的人打他罵他也全無知覺。不知過了多久,他走到一座荒嶺上,眼前已無路,他邁開雙腳,踏著碎石荊棘繼續走,又不知過了多久,來到一座深山前,他的雙腳已是血肉模糊。他繼續向山中走去,這一****來到一座寺廟前,他抬頭看去,隻覺陽光刺眼,塵世如煙,鳥啼蟲鳴仿佛在遙遠的地方傳來。遂既剃發為僧,吃齋念佛。然而隻當了三天和尚,就因喝酒被方丈拎著棍子揍了出來。醉阿客於是一瘸一拐地繼續走。不知過了多久,他來到一條山間的溪水旁,看見了清澈的水,才感到自己口渴得厲害。他趴在岩石上把頭埋在水裏“咕咚咕咚”得喝水,當抬起頭來,卻見到水影中一人光頭垢麵,神色憔悴,額上皺紋條條突起,他的視線漸漸模糊,隱約看到幾條螞蟥附在手背,他想把他們撥開,卻又覺得全身鬆軟無力,眼前的螞蟥越來越遠,他腦袋一沉,暈了過去。他是被幾坨鳥屎驚醒的,當鳥屎落在他臉上時他正在做一個夢,夢裏是一個春天的傍晚,在黃昏,迷蒙的春雨淅淅瀝瀝,他還是一個孩童,獨自在田野散步,雨水掉落在草地上,枝葉上,野花上,滲入到土地裏,落在他的臉上。“下雨了?”他從睡夢中醒來,摸著臉上的鳥屎自言自語。待見得手上是鳥屎,怔住了,他忽而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叫著,“啊……嗚嗚……連鳥也欺負我。”他越哭越覺得委屈,摸起一顆石頭,向空中的鳥擲去,石頭破空而過,發出“刺耳的尖響,鳥卻飛得更遠了。他這一擲,力道甚大,石頭飛向遠方,竟不落地,卻是飛行速度之快,已到達了第一宇宙速度。他胸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氣,停住哭聲,在臉上重重一抹,仰天長嘯,但依舊覺得無聊,於是接著癱倒在地上接著哭,哭著哭著睡著了。
當醒來時,見到一個老者正坐在他麵前,老者頭發花白,麵目和藹,正半閉著眼笑眯眯地看著他,醉阿客嘴角微動,剛要說話,老者便操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說道,“你不用說,我都知道,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痛苦。”老者的聲音聽起來意味深長,感情豐富,抑揚頓挫。
醉阿客道,“我……”
老者打斷他的話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當一個人幸福的時候,他並不理會先前的痛苦,當他痛苦時,卻又無比懷念曾經的幸福,人生本來就充滿了矛盾,充滿了無奈。哎!說到無奈,這倒讓我想起了前幾天遇到的一個小孩,他才不到十歲,想買三顆糖豆吃,但他隻買了兩顆,因為他身上的錢不夠,那時候,他就很無奈,很無奈……”
醉阿客道,“你……”
老者不等他說完便道,“不用你說,我當然也有自己的痛苦,隻是,我的痛苦比任何人的痛苦都要深長久遠,我的痛苦,並不是我自己一個人的痛苦,而是對整個宇宙秩序感到的悲傷,那種悲傷,是赤子一樣的坦率和真誠。不過現在我們關心的並不是我的痛苦,而是你的痛苦,你如果有興趣,我再詳細給你說明我的痛苦,現在我們主要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