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隨著風搖曳,落葉飄到了她的頭發上,顧司昂從竹排上跳下來,走到她的身後,從善如流的推起輪椅,邊走邊說:“現在呢,你要陪我去外麵溜達溜達,讓夜梟那幫孫子看看,霍清源一點事兒都沒有。”
鍾汪洋要跳起來了,她一萬個不願意現在出去,何況還是跟著一個危險份子,萬一那些喪心病狂的夜梟成員,在大街上劫殺她們怎麼辦?顧司昂被打就算了,她可不行阿。她上有老下有小。
邊想,邊拍了拍輪椅說:“咱倆這麼出去,不太好吧?當然了,我不是怕別的,我就是怕緋聞。你知道,我這人臉皮比較薄,比較容易害羞,不信一看,現在我的臉就紅了。”
他看上去有點驚訝,目光懷疑地落在她臉上:“害羞?洋洋,你是說你?”
鍾汪洋說:“嗯。”
他說:“不可能。你沒有害羞這個染色體,我寧願相信你是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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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在四方街後麵的小巷子裏遇見洛可兒的。
四方街前三十米處是公路,一顆顆刺桐象一個個沉默的少年,對心事緘默不語,無數的刺桐落下,然後被風帶起,在空中飄飛,如同上帝撒向人間的花瓣。
顧司昂推著她在四方街對麵等紅燈,鍾汪洋的視線就在這漫天樹葉和陽光下變得迷離起來,想開口的話突然遲疑了起來,因為正對著四方街那條三米寬的小巷子裏,對著他們的一張桌子旁,她看到了一個蕭條的人影。
那個人影微微低著頭,微笑的眯著眼睛,和對麵的一個男人說說笑笑,眼裏充滿化不開的痛楚。那個男人給她剝著蝦,看不清樣子。
不僅是鍾汪洋,她身後的顧司昂也停住了步子,輪椅停下在路上發出了落葉消糜的聲音。鍾汪洋轉臉,看著他,他臉上的肌肉開始抽動,鼻尖開始冒汗,樹葉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肩膀上,時間仿佛就定格在那一秒鍾。
當對麵那張桌子上人影抬頭的那一刻,鍾汪洋的聲音抖動的厲害,幾乎是壓抑的嘶啞:“可兒,是洛可兒。”
是的,是的。
是洛可兒。
這是鍾汪洋第一次慶幸自己有一雙視力1。5的眼睛。
顧司昂站在她的身後,看不清表情,毫無聲音。
鍾汪洋鼻腔忽然發酸,洛可兒離開三個月了,三個月音信全無,她激烈的拍著輪椅兩側,壓製住洶湧而出的眼淚,極力讓自己鎮定的說:“顧司昂,你快推我過去。”
她坐在那個男人的對麵,表情是鍾汪洋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平靜,似是春風拂麵,又和熙如夏。
當顧司昂推著她,走到洛可兒麵前的時候,洛可兒抬頭,看著她眼神中有些迷茫。似乎,她的出現,又讓洛可兒想起那個夜晚的不堪。又讓她想起了那些汙穢不堪的往事。
洛可兒遲疑了很久,才同她打招呼,她說:“洋洋,快冬天了吧。”
鍾汪洋頓了好久,才說:“可兒,你去哪裏了?”
她沒有回答,將臉看向顧司昂,她的臉依舊逆著光,笑容依舊很明亮,但是鍾汪洋還是可以清晰的看見,她眼裏的什麼東西正在支離破碎的瓦解。
洛可兒動了動嘴,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她伸手指了指對麵那個男人,說:“我老公。”
三個字,簡單明了,可能她怕多一個字自己的聲音都會多一份顫動,盡管她百般掩飾,鍾汪洋仍能聽出她聲音中的哭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