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需要一個理由給家裏人解釋。
領導找茬,不隻是理由,也是事實。
隻是,對於父母來說,這個理由過於牽強:你若做得好,領導為什麼找茬呢?
安慰,沒有安慰,隻有抱怨、氣憤和責備。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母親的話總是那麼無窮無盡。
和家人吵架沒有意義,無論對錯或是輸贏,受傷的,終究是兩方的心靈。
所以,無論多麼委屈、多麼煩躁,顏非始終保持著沉默。
然而,一直站在他這邊的父親,居然“叛變”了:
“你們主任還不知道你三伯父是他上司,他找茬的時候你不會告訴他嗎?”
“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關係戶?他安排我進公司我就很不好意思了,有事的時候再拿他當擋箭牌?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從小到大你能做到什麼,考試?做飯?哪怕是灶台都沒讓你生過火,看你這幅少爺公子的樣子,活像一隻寄生蟲,人家的老子都有錢有勢,你老子我費盡千辛萬苦給你找的工作,你還這麼任性,真是爛泥扶不上牆,你就等著吧,等著吃老子、靠老子,看老子哪天死了你咋辦!”
“你放心,我這輩子要靠你找工作我就不姓顏!”
顏非笑了,眼眶中突然掉下什麼東西,濕熱地劃過臉頰。
可能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最丟臉的樣子吧,哪怕是最親的人,他一言說罷,甩門而出。
“砰”地,門閉上的那一刻,“戒煙”許久的父親竟是當著母親的麵點燃了一支煙,看起來異常疲憊,母親輕歎口氣,什麼話也沒說。
哭,為什麼會哭?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懦弱?無能?是被說出了內心最深的痛處,還是有苦難言的委屈積怨,亦或無意間看到父親鬢角的斑白?
史蒼和主任的勾結顏非隻字不提,如果說了,情況是不會這樣,但是同時,他也真的輸了,輸給了主任,輸給了史蒼,也輸給了自己——不是因為你們的陰謀,而是我正好需要你們的陰謀脫身。
寧願哭,也不要輸!
今天的天氣與他的心情一點都不符,晴朗的讓人感到厭惡。
這樣也好,眼淚幹得更快一些。
他默默走到城西的公園,頂著太陽在健身器材鍛煉,引體向上、腹部環繞、深蹲、雙杠臂屈伸……一遍一遍,似不知疲倦。
當陽光愈加強烈,當輕風拂過柳條,當汗水浸濕衣裳,當肌肉開始顫抖,當路人目瞪口呆,顏非依舊依舊沒有停歇,即便是最後沒有一絲力氣懶洋洋地趴在地上之時,他的眼睛裏仍閃爍著瘋狂——讓痛苦與困乏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似在呐喊,似在發泄,似在自我懲罰……當然,也可能是在自我救贖。
此後,家裏的氣氛變得沉重,父親愁眉不展,每次見麵都欲言又止;母親黑著張臉,常常會自暴自棄地摔個掃帚、扯個抹布;顏非不悲不喜,能用搖頭和點頭應付的,盡量不開口,除了吃飯睡覺,基本連家都不回。
六千工資,給母親還了兩千,請朋友們吃飯用了三千,自己留下一千。
七月,又有一次交通協管考試,顏非報了名。
這個名算是給家裏報的,他真正在意的,是他無意在禹城官網看到的“散打愛好者精英大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