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漏刻，百靈掐準了時間將燉盅從爐子上取下來。
揭開蓋子用一旁的勺子攪了攪，熱騰騰的蒸汽似是將百靈整個人都籠在其中一樣。
應是覺得火候夠了，百靈將燉盅放入一旁溫著，這才發覺周圍似乎安靜了許多。
“小姐……？”
百靈瞧見千翡的時候嚇了一跳，趕忙起身過來請安。
“小姐怎麼能來這種地方？其他的丫頭呢？莫不是又偷懶了？”
“我讓她們都出去的，百靈，我有許久沒同你好好兒說說話了。”
千翡也沒嫌棄小廚房裏的油煙氣息，尋了一張幹淨的凳子直接坐了下來。
百靈跟過去，在她的身邊站著，“小姐，這裏悶得緊，您想找奴婢說話，不如去外麵坐著？奴婢給您用花露調些水來喝。”
“用不著那麼麻煩，你也坐下來歇歇。”
千翡拍了拍旁邊的凳子，示意百靈也別站著了。
隻是規矩是規矩，百靈心裏對這些很是看重，執意不肯坐下。
還是千翡花了些力氣，才將她給拉著坐下來。
“一晃眼，我連全兒都有了，日子過得可真夠快的啊……”
千翡轉頭去看沒說話的百靈，“你來我身邊的時候，才一點點大，比我矮上不少呢。”
“小姐還記得奴婢那時候的樣子呢？”
“怎麼不記得？剛巧我爹送我的那隻百靈鳥死了，我正哭得誰都哄不好，忽然見到娘讓我挑選的小丫頭裏，有一個跟那隻鳥長得很像。”
“嫩生生，嬌怯怯，連頭也不敢抬，聲音都像得很呢。”
千翡發覺她對從前的事情記得特別深刻。
明明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那時的年歲也並不大，可她初見百靈的感受，卻好像就在昨日一樣。
百靈抿著嘴笑了。
那會兒她才剛被人牙子買到手裏，連調|教都不曾受過，去夏家隻不過是充個數的，誰都沒指望她會被留下。
窮苦人家的姑娘，如果被賣給人牙子，往後不管有什麼樣的造化，都會很辛苦一陣子。
這是同樣在那個人牙子手裏的姐姐們告訴百靈的，對了，她那個時候還不叫百靈。
想要將她們賣出個好價錢，必須狠狠地調|教折磨一番，將所有的銳氣都磨沒了，乖巧聽話，才有可能被人買走。
隻是百靈還沒來得及經曆那些，就被小姐鬧著非要買她不可，隻因為她說她喜歡。
夏家買一個丫頭根本就算不上一件事情，隻是對百靈來說，她的命運就此變更了。
她被換了“百靈” 的名字，才剛剛幾歲的年紀就要學著伺候人，可那時候的千翡也不過是幾歲的孩子，對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丫頭，更多的，並不是頤氣指使，而是當成玩伴兒一樣對待。
更何況這個玩伴並不像那些畏畏縮縮隻會說“規矩”的丫頭們一樣。
百靈覺得自己應該是幸運的。
她雖然被賣掉了，可她並沒有受苦。
在人牙子的手裏沒有，等到了夏府，同樣也沒有受到欺負。
百靈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她一直很慶幸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小姐。
會為了她一個下人打抱不平，為了她出頭的小姐；會在她回去看望家人的時候，偷偷給她塞一些東西讓她帶回去的小姐；會將她偶爾犯的錯攬在自己的身上，避免她受到責罰的小姐……
百靈那時候就想，她會畢生都要護著小姐，不管發生了什麼。
隻不過百靈有時候好生感慨，似乎小姐壓根兒都用不著自己保護，讓她略有些失落。
在夏家有老爺太太和少爺們寵著，嫁了人以後，姑爺更是當仁不讓的慣著，自己一個小丫頭，能為小姐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
另一邊千翡還猶自在感慨著。
她對百靈的感情是極深的，這是從上一世便累積下來的情分。
當她劫後餘生再次睜開眼睛，被陌生的驚懼占領了魂魄之時，出現在她眼裏的百靈，讓她的心安定下來了不少。
因為那會兒百靈對她太重要了，仿佛隻要有她在，自己便能夠安心，因為她知道無論如何，百靈都是會站在她身邊的，這真的真的是太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