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可放鬆
第二天天還沒亮，阿原就起床，乘早班車趕到阿柔家裏。叫門的時候，八點還不到。阿溫嚇了一跳，接著便淚流不止。阿柔上深夜班，還沒回來。阿秀前幾天租屋搬出去住後，就沒有回過來。孫子還沒醒，夫妻倆未言先泣。阿溫問，你這麼早就來到，是阿哥叫的？阿原說，阿哥好心，我不能不聽他的。阿溫歎了氣說，哥是好心，但是鞭長莫及呀。阿柔說，阿秀今早九點鍾，就要來拿戶口簿去辦手續了。阿原說，阿哥講，先把阿柔的戶口簿卡住，沒有戶口簿，他們就辦不了手續。阿溫說，阿秀鬧，阿柔就不忍心。阿原說，阿哥教我這樣——說著對阿溫耳語了一番。阿溫說，不知有沒有效。阿原說，我也覺得這樣合情合理，阿秀不敢鬧的。
正說著話，阿柔紅著眼回來了。叫聲爸，就泣起來。阿原說，阿柔，你把你的戶口簿給我。阿柔說，你要來幹什麼？阿原說，是伯父叫的。阿柔說，伯父的情我領了，但事情挽不回來了。阿溫說，阿柔，你把戶口簿給你爸吧，伯父的辦法可能能幫你。阿柔說，我怕傷害阿秀。阿溫說，她傷害你那麼慘，你到現在還處處袒護她。阿柔軟說，媽，我實在不想傷害她。阿原說，伯父想的很細致，不會傷害阿秀的。阿柔腦袋一片空白，三十歲遠不到就受到如此巨大的打擊，在父母麵前，變成了一個木偶了，叫他拿什麼就拿什麼了。
阿原把阿柔的戶口簿放進衣袋，石昂醒了，嚷著要奶奶抱。阿溫給孫子洗了臉，就把熱了的牛奶盛到消了毒的奶瓶，裝上奶嘴，放進孫子的嘴裏。石昂笑著，吸著，爺爺、奶奶、爸爸卻淚灑滿麵。打開的陽台窗口一陣風吹來，石昂哇一聲哭了。阿原想起阿哥的話，抱著孫子，唱起石昂愛唱的歌曲——《世上隻有媽媽好》。兩歲多的童音，加上剛哭過的喉音，聽起來格外動人。“世上，隻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棵草……”，孫子唱著，阿原唱著，阿溫哭泣，阿柔突然抱過孩子，放聲哭唱，“沒媽的，孩子，像棵草”！
門沒關，光線擋住了——阿秀不知怎的如臨天降，站在那裏像隻木雞。孩子忽然掙開爸爸的懷抱，哭著，唱著，“沒，媽的，孩子，像，棵，草”！阿秀沒料到這一招，她不能不接過哭著、唱著，就要掙脫爸爸的手的孩子！兩個多月來，她終於第一次在孩子麵前止不住眼淚。阿原不唱了，阿溫不哭了，阿柔合上發抖的嘴唇。孩子卻怕媽媽再離開似的，反複地唱著那一句歌詞，“沒，媽的，孩子，像，棵，草”！一陣風過後，窗門忽然砰一聲關上了。屋裏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各人都沉默，隻有孩子還抽泣著唱，“沒，媽的，孩子，像棵草”。阿秀抱著孩子，站在門口，不進也不出。低著頭，沒有說話。“像棵草”的童音，像門外的風一樣，撕裂著三個人的心。要不是孩子的童音唱著，這麼長時間的沉默，三個人的心是要爆炸的。
阿秀咬緊牙關，把孩子交還給阿柔。她咬得嘴唇也流血了，終於說，阿柔，去辦手續吧。阿柔淚水漣漣地說，爸，把戶口簿給阿秀吧。阿原心如刀割，他明白，他把阿柔的戶口簿交給阿秀，從此以後，翁媳關係將一刀兩斷。他耳邊響起哥哥的聲音，一定要最後挽留！他也明白，人生的事就在一刹那決定。早幾秒是猶豫不決，晚幾秒是後悔不及。而麵子是痛苦的開關，幾秒鍾呀，他的手發抖了。他最終聽了哥哥的話，一定要挽留阿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