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琛仔細整理著著裝,頭巾,長衫、裏襯、褲子、鞋子,都盡量做到盡善盡美。但即便是盡量,離盡善盡美也差得很遠,勉強算是入眼。穿慣了現代簡潔衣服,對於古代繁瑣得可怕的衣服總有些駕馭不來。
他盡可能得讓內心平靜。千萬不能急,人一急,手底下就亂,衣服穿起來就更慢了。若在平時,慢也就慢了,可今天不行。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一天,職業:私塾先生。
私塾先生,差不多是小學老師加半個中學老師的水平,但要成為私塾先生,要有功名,還得有人做保,證明你是不違法犯罪擁護當朝的良民。
很幸運,這身體的主人竟然有秀才功名。在這兒絕對算得上是高等知識分子了。而找人做保卻不簡單,他是有名的書呆子,讀書讀得父母都不待見他,買個白菜能跟人之乎者也說個半天。聽得人雲裏霧裏而實際上就一件事兒:這白菜兩文錢一斤賣不賣。
好在老天開眼,他考上了秀才。考上秀才後更是得著理了,一心鋪在聖賢書上,不事生產,靠著父母和幾個窮親戚接濟。
那人雖呆,卻還算孝順。有了吃得喝的先緊著父母,自己則排在末位。
但日子過得拮據,餓一頓飽一頓的,就差啃樹皮過日子了。父母即便省著點吃,輪到他也不剩什麼了。陳景琛懷疑,這具同樣名為陳景琛的書呆子就是餓死的,否則也不會便宜了他。
顯然,這種連自個都能餓死的極品書呆子絕不能做私塾先生,否則非得教出一堆得以自殺為最終目的的書呆子不可。
這怎麼行?
這世道要掙錢,要麼去讀書做官,要麼去做買賣,種地是不行的。辛辛苦苦在地裏刨一年食,不過是能混個糊口,若是年頭不好,那就是逃荒的命。
況且陳景琛這具身體不事生產久了,走兩步就呼哧呼哧喘氣,簡直比林黛玉還弱柳扶風。他去種地,這是不打算活了。
做買賣也不行。這年頭做買賣都得要技術,要資本。陳景琛一文科生,上哪摸技術去?想做個玻璃水泥都不知道配方。而資本更是扯了,所有家當加起來不過是一套洗得薄如蟬翼的儒服。
且,這是個類似古代社會的世界。商人被認為是下下等。若是升鬥小民,為混口吃的,從商倒也罷了。若是書生秀才從商,會叫人瞧不起,若是碰到激進的父母官,剝奪了功名也是可能得。
唯有讀書做官。而既能讀書做官,又能掙錢糊口的,莫過於做私塾先生。他這身板,這資本,也隻能做私塾先生。做先生也有做先生的難處,陳景琛的難處顯而易見,就是名聲。
這書呆子的名聲實在不好,若非有秀才功名,就是破落戶了。怎麼辦!
“哎哎!孩兒啊,若你早些醒悟,哪能過成這樣啊。”陳景琛找母親商量。母親老淚縱橫,一邊抹淚,一邊拍著他手。母親的手粗糙的可怕,剌得他手疼。
陳景琛的父親是衙門的捕快,若幹年前出活一去不回,最後被人發現殺死在麥地裏。這具身體對父親的記憶很模糊,顯然距離遙遠。換到陳景琛就更模糊了,隻記得自從那時候開始,生活就急轉直下,漸漸入不敷出。
似乎也是因為父親的刺激,從那時起他便瘋了似得讀書。想來他是希望做官,渴望做官,都魔怔了。可惜他顯然不是讀書的料,人都讀傻了,否則也不會便宜了陳景琛。
陳景琛摸著這雙手,心裏酸楚,一句話脫口而出:“娘,以後我來養活你。”
婦人欣喜得跟什麼似的,手搓著褲腳不知如何是好:“哎,哎,我兒這是長大了。”來回轉了有五六圈,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哎,有了,我去找你爹的老同事幫忙,他們肯定有辦法的。”說著不等陳景琛反應,便跑出門去,別看婦人蒼老了,可身手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