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讀書聲入耳,聽得人昏昏欲睡。陳景琛也快睡了。
原本對私塾先生還有些期待,不說有什麼神童,至少要有聰慧的孩子,讀書讀到不懂的就問。比如這時候就應該有人問“先生,關關雎鳩是什麼意思”,才對。
他都想好怎麼回答了,說雎鳩是一種鳥,它叫的聲音是“關關”,而後要說這鳥是怎麼追求伴侶的,追求之後多麼恩愛,追不到時候多麼輾轉反側。對不對另說,至少要說得好聽,吸引人。
這樣孩子們必然滿臉崇拜得聽他講故事,等講完了,要麼報以雷鳴般的掌聲,要麼嚷嚷著再多講一些。至少是這樣才對。
但,沒人提問。所有人都照著課本念,跟念經似的,外帶搖頭晃腦:“關關雎鳩__在河之洲__窈窕淑女__君子好逑__”
聽得少隻覺得懶散,聽長了便不由自主地打哈欠,再聽一會,就想趴在桌上睡覺。真有沒眼力價的撐著書睡覺了。以為他不知道麼?
窗外陽光很好,有各種知道不知道的昆蟲叫聲。陳景琛覺得在院子裏曬太陽都比待在這裏好。聽念經聽多了,感覺他自己都要老去了,須得換換心情,換換環境。
突然聽到一點想動,眼睛睜開一條縫偷眼去瞧,見三三兩兩的做好串聯,正打算翻窗戶。已經翻出去幾個了,偏巧有手腳不利索的,碰到了窗框。聲音不大,淹沒在一片讀書聲中就更小了。不過讀書聲中突然出來一聲撞擊聲,依然明顯。
陳景琛氣不打一處來。雖說我眯著眼,但你們也不能真當我是瞎子。雖然我也不喜歡念經,但若讓你們就這麼出去,讓季先生碰見了,讓人覺得我管教不嚴不務正業就不好了。
“呃__咳!”陳先生醒了。
窗戶上的孩子有點胖,正努力地讓自己爬出去,一聽見咳嗽聲,渾身一顫,回頭見陳先生正似笑非笑得看著他,想起酷刑打板子,死的心都有了。
他身後的孩子,被堵在私塾裏,老老實實得站成一排,麵色大義凜然,有從容赴死的氣度。他身前的孩子,已逃出牢籠,此時斷沒有回去的道理,撒丫子狂奔而去。隻有他,一隻腳在裏,一隻腳在外,整個人騎在窗框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見陳先生越走越近,手裏戒尺一拍一拍的,似笑非笑得上下打量著他。不肖說了,肯定免不了一頓毒打。怎麼逃也逃不掉,他心一橫,從窗戶上下來,主動伸出手掌。
陳景琛看得一樂,這小孩倒是識時務,一指他:“你,你叫什麼?”
“回先生,學生方平。”胖小孩低眉垂目,很是恭敬。
恭敬也躲不了板子,陳景琛手中戒尺揮舞,照肥肥的手掌清脆悅耳的三下:“回去讀書。”
如法炮製懲治了其他孩子,陳景琛回到座位,繼續神遊物外去了。至於跑出去的孩子,他絲毫不擔心。三昧書屋正門有家丁把手,他們要麼在院子裏玩,要麼不走尋常路,比如翻牆,鑽狗洞。
院牆足有兩人高,半人多厚,若真能出去,倒也是他們的本事。
“關關雎鳩__在河之洲__窈窕淑女__君子好逑__”讀書聲,催眠聲,陳景琛又有些困了。他想起以前看得影視劇什麼的,描寫私塾的時候,私塾先生要麼捧著本書讀,要麼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盹。原來還不明白,現在明白了,若不找點事做,慵懶的讀書聲裏睡覺最好了。
他可不能睡。他是新人。若家長問孩子新來的先生怎麼樣啊,孩子說先生布置了讀書之後就睡了,一直睡到下課。那他臉麵就沒了。原來書呆子不僅呆,還懶啊。
暗暗扭自個大腿提神,陳景琛決定打聽一下平常他們都做什麼功課。
今天的“關關雎鳩”是前一個先生布置的。畢竟陳先生剛來,得先讓他熟悉一陣,但到了明天就得他親自布置功課了。若連孩子平常做什麼功課都不知道,明天飛抓瞎不可。
找人自然找熟悉的,一指小胖子:“那誰,”他想了想:“方平是吧,過來。”
方平戰戰兢兢過來,像隻受驚的小獸。陳景琛怎麼看怎麼喜歡,摸摸他的頭:“怕什麼,先生跟你打聽點事兒。”
之前的先生顯然沒對他做過這動作,雖然害怕得縮脖子,卻也禁不住瞪大眼睛。眼睛裏全是驚訝。
陳景琛想起小時候。他也是被班主任一路打過來的,偶爾班主任摸他頭摸他脖子,他似乎也是如此。哎,都是可憐人啊。
收拾心情,陳景琛問:“你們平時都做什麼功課?”
方平心思比他想得要粗大,已鎮定下來:“隻有論語和詩經。”
論語,儒家經典,是孔子的言行錄。這方世界的儒家,不僅僅是思想,還是修行。論語也不僅僅是學問和科舉所需,更是修行典籍。詩經倒似乎沒什麼區別,依舊分風雅頌什麼的。
這兩本書學起來可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