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以後我們就搬進了這間教室,開始了後半學期的學習。由於高三年級的學生搬出了教學樓,人一下就少了很多。放學的時候也就沒有以前那麼擁擠,大家都覺得清靜了許多。我對那個裂縫了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情,因為在課上無聊時,我可以從那個裂縫窺探外麵的風景,我常常對著它出神,讓思緒從它那裏飄出去四處遊蕩。後來我們從小道消息得知這次搬樓事件的起因,據說是縣裏某位領導如廁時有閱讀報紙的習慣(雖然精神可佳,但是這實在是個有礙健康的惡習。),偏偏就有一則新聞,說是南方某地一中學的教學樓因年久失修突然倒塌,死傷了許多學生,該縣的縣領導做為責任人被雙開,並且還要追究刑事責任。這還了得?那位領導如廁都沒通快就跑回辦公事,讓手下的人到轄區去查,看有沒有類似存在安全隱患的學校。後來一查,我們學校便被做為整治的重點榜上有名。為了穩定民心,後來學校專門為此還召開了一次大會。王校長拍著胸脯說:“上邊有精神啦!說是咱們學校雖然客觀上存在一點安全隱患,但是……我們學校做為校馬營片唯一的一所高中,而且升學率還是不錯的嘛,咳咳,領導說了,請教職員工和學生們放心,縣裏準備撥款六十萬!六十萬!馬上就到帳!要對咱們的學校進行徹底的加固和維修!請大家放心,把心放在肚子裏!安心的上課教學吧!”說實在的,一個人在一個地方呆久了,一定會產生感情,你在的時候可能不覺得,但是當你意識到要離開它時,卻絕對會有一種說不出的留戀。正是這種留戀拴鎖著我們這些學生還有那些老師,其實我們學校的老師當中,真的不乏有能力有職稱有名氣的教師,很多都有過拒絕其它重點學校高薪騁請的經曆。比如現在教我們英語的盛老師,省一級教師職稱,家裏條件一般,但對學生卻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就連我這個對英語絕緣到反感的學生,她都從來沒有另眼看待,而是毫不厭煩的在課上對我提問,督促我學習。以至後來我覺得自己都無法麵對她的眼神,隻能逃課進行回避。縣一中多次來人向校長要求調動盛老師去他們那任教,後來連校長都感動了,對盛老師說:“要不,你就去吧,到那待遇比咱這還能好點……”盛老師說:“我走了,我的學生怎麼辦?再等等吧,等我送完他們高考……”就是這樣一屆一屆,一年一年,很多位如同盛老師一樣的教職員工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辛勤的耕耘著,桃李芬芳滿天下……
王校長的一番話,就如同給大家吃了一顆定心丸,大家的心都靜了下來,空前的靜了下來。那段時間不知為什麼我們都沒有再搗亂胡鬧,都安安靜靜的學習,學習,安靜的學習!然而來學校的外人卻一天天的多了起來,縣政的,教委的,安監的,建設的,來了一批又來一批,王校長整天為此忙的焦頭爛額。這期間我們發現王校長臉上的笑容一天一天的減少著,最近幾天我們都覺得他的神情有些發呆。老譚小聲的對我說:“咳咳,我覺得……情況不大好……”洪偉打了老譚一下說:“烏鴉嘴……有什麼不好?”“你沒覺得最近老師們好象沒一個有笑容的?這裏邊有事!”洪偉說:“能有什麼事啊,不是說撥了六十萬了嗎?過一段時間一修,不就新的一樣了?”老譚搖了搖頭,說:“沒那麼簡單……你們瞧著吧……”。其實我也有一種和老譚一樣的預感……死一般寧靜的日子還是過了幾天的,這幾天裏我們都拚命的做好自己,給來訪的官員留個好印象,希望上邊能快點把錢撥下來……然而,在那個初夏,在我透過那個該死的裂縫看到校園裏的白楊穿滿新綠的時候,事情有了最終的結局,也是一個最壞的結局,經過縣政府組織相關人員的論證,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們的教學樓沒有維修的必要了,本來還打算對舊樓進行拆除然後在原址上建座新樓,可是建樓就得有費用,這筆錢由誰給出?縣財政說我們困難啊,教委說我們哪有那麼多的錢?後來推來推去,他們想了個所謂萬全的方案:正好相鄰的大關鎮有個農中要改成普高,而且他們的教學樓都是新建的有的是房間,幹脆把校馬營中學並過去了事!這樣一來兩全其美,即不用為建樓的費用操心,又解決了安全隱患,何樂而不為。所以那天不顧王校長的再三請求,縣領導便就此拍板。其實多年以後,決策者就會發現這實在是個三全其美的方案,在房地產泡沫四溢的五六年後,我們這個學校,那哪還是什麼學校啊,分明是一塊流油的肥肉,不知最後又落入了誰的嘴裏。5月8日,這天是個灰色的日子,這一天甜歌皇後鄧麗君長眠於泰國清邁,也是在這一天王校長決定召開一次全校師生大會,會上當著全校師生,王校長躹了三個躬,老淚縱橫的說:感謝這麼多年來教職員工和同學們對學校和他本人的支持……他說學校走到今天與一代代校馬營中學人的辛勤工作分不開……他說校馬營中學雖然撤並了,但她在全校師生的心目中永遠沒有撤並!……我們這才意識到這將是我們校馬營中學的最後一次師生大會,很多老師和女生當場就失聲痛哭起來。王校長又接著說:“按照上級精神,從即日起校馬營中學撤消建製終止教學活動,所有儀器、器材、用具、場所一並封存,教職員工本著先自找後分流的原則進行安置。學生返家自習,等並校方案完善後另行通知。”會散了以後,很多老師和學生都沒有走,大家把王校長圍了起來,大家群情激憤的請求校長向上級轉達我們全校師生保留校馬營中學的迫切願望。校長頹然的和我們解釋說:“該想的法子我都想到了,沒有用!教委我都跑了多少次,現在局長見我來都躲著我……大家還是想想自己的出路吧!還有從現在起我也不是校長了……”此時我們才想到,其實如果學校撤並,最慘的其實也許就是王校長,因為老師們都還有一技之長,而校長除了搞行政對教學一竊不通,當今的官場一個蘿卜一個坑,如果王校長真的有路子,想必也不會種在我們這個坑裏,所以學校的撤並,對王校長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王校長太累了,這幾天明顯蒼老了很多,我們不忍心再往他的傷口上灑鹽。大家都知趣的各自散去。會後學校就進入了一種無政府的狀態,所有的教學科室都門戶大開,等著上級派人來進行封存。洪偉從二樓下來,身上背著一個大書包,鬼鬼崇崇的把我拉到一旁,解開書包的一個角對我說:“哥們兒,你看?”我望裏一看,竟是做物理實驗用的一個多功能電源,洪偉本來就是個物理迷,這個東西他向往了很久了。我吃了一驚,拍了洪偉一掌,說:“你小子,想幹嘛?這麼幹不太好吧?”洪偉嘻笑著,“切!不拿白不拿,不拿不定也便宜哪個兔崽子了,再說,又不隻是我一個人,大家都在上邊掃蕩呢!”洪偉說的沒錯,我回頭望去的時候,就見李峰,手裏晃著一塊物理秒表,蹦跳著走下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