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以後,公休去D城、借口請假進D城,每天一個電話成了郝方印風雨無阻的必修課。D市的公園、山邊、江邊都留下了他和趙虹兩人歡快的身影。特別是那片僻靜的,生長著兩棵奇大雪鬆的萬榮園,更成了他倆流連忘返的去處。很多次,郝方印都逼著著趙虹和他一起在樹前靜立,說是老樹成神,要讓兩位樹神作媒成就又一樁“七仙女和董永”的婚緣。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仲秋佳節。往年的仲秋郝方印一般都是回家的。一來借著假期幫著年邁的父母收收秋莊稼,二來也是為了買些吃用物品送回家中,否則有些拮據的家庭就不會過好仲秋。今年有了戀人,他隻好早早的郵寄了錢物,打了電話回家,告知父母他不能回家了。這樣,父母當然同意。郝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民,到了兒子這輩要,找上個城裏的女人,而且還是大學生,父母姐妹自然高興得很,也榮光的很。父親一再地囑咐他,一定要千方百計牢牢抓住趙虹!千萬不要讓她打了“回勺”。
“回勺”是老家方言,意思是怕她後悔了反悔。郝方印不好和父母清楚的說明,“她”打不了“回勺”了。郝方印心裏明白,盡管他和趙虹接觸的時間不是太長,但是他和她很合得來,而且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他也感覺出趙虹是位行為端正很重感情的人。
那一年的仲秋之夜,別有韻味。至今郝方印都認為,那年那個仲秋夜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最有意義,最讓他幸福甜蜜的夜晚。
沉靜的秋,深邃的夜,皎皎明月高懸。飯飽微飲的兩人,徜徉在溶溶的月光之下。雖然少了花兒的纏綿,可多了月色的闌珊,秋水蟲鳴,彈撥著秋葉的婉轉。清風過處,吹亂了多愁善感的心弦。
郝方印擁著趙虹漫步在D市東郊的樹林邊。
“趙虹,自打有了你,我突然覺得生活特別有意義了。哎-你覺得高加林這人怎麼樣?昨晚礦上又演了這個電影了。是我提議組織的青年專場。”郝方印摟著趙虹邊走邊說。
郝方印所說的“高加林”是八十年代全國著名作家路遙的小說《人生》的主人公了。當時小說風靡一時,很快根據小說改編的電影也在全國公映。是一部震動青年心靈的佳作。他是第一時間買了小說讀了就送給趙虹的。
“嗯,那個劉巧珍挺讓人同情的。不過,電影我還沒看,想等你來一起看。”趙虹依偎著郝方印輕聲回答,“電影拍得怎樣?”她仰臉問道。
“不算好。電影拍的雖然漂亮,但是我覺得沒了原著的味道。”郝方印說著就俯下頭親了親趙虹的額頭。
“方印,許多同事們都看了這部小說。都認為,確實震動心靈呢!特別是女同事幾乎一邊倒的同情劉巧珍,都罵高加林是負心漢,是陳世美呢!可是,我不這麼看,我覺得高加林也是悲劇人物。就如同你一樣,你有知識、有誌向、有追求,尋求誌同道合的伴侶是正常追求。”
“是啊,虹。唉!——”郝方印讚同的點了下頭,隨後長歎了一口氣,“虹,我看了小說,就有想哭的感覺。巧珍讓人同情,高加林也讓人同情啊!我的工友們看了小說後,都在爭論:究竟高加林是對了?還是錯了?‘對和不對’兩種觀點爭論得很激烈,幾乎各占一半。其實我也很難下結論。路遙在書中也沒給出答案。我想這是作家提出的思考:究竟是什麼製造了這樣的悲劇?”
兩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又來到了來老地方——那兩棵巨大的鬆樹下。
來到樹下郝方印表情嚴肅起來。他仰頭看看那兩盤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巨大的樹冠,又低下頭沉默了半分鍾說:“其實,這是時代和體製的悲劇。高加林、劉巧珍不過是這種悲劇的承受者或者是犧牲品之一罷了,是不可抗拒的悲劇命運。時代造就了許許多多像劉巧珍一樣的農村青年,她們有追求有理想,當然也有對美好愛情的向往。但是,文化和知識的匱乏成了阻擋她們通向美好生活的鴻溝,也是不可避免的釀成她們人生悲劇的主因。然而,沒有文化學不到知識,是社會的原因,既不是他們自己的錯,也不是高家林的錯。他們都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