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入戲之六七人百萬雄兵(下)(1 / 2)

就在這時,戲台之外,盤膝而坐的惠宏大師,身上忽然響起“嗖嗖”的聲音,隨即兩片灰色的黑影飄蕩起來。沈郎伸手相接,看著手中那兩片灰色的衣襟,臉色不由得一邊變。此時此刻的惠宏大師,心神俱在那似真實又似虛幻的戲台戰爭之中。那兩片灰色的衣襟,竟是惠宏大師身上僧袍的一角。

略一思索,沈郎頓時明白過來,惠宏大師的佛法無礙,修為無礙,但他卻忘記了一件事情。須知,舞台之上那一方世界裏,固然陰氣衝天,而以惠宏大師的修為,也能超度往生,但他卻忘記了,這股陰氣的本源乃是下方的戰場。

首先,戰場上有千萬人在廝殺,每一刻,每一秒,都有人不斷的死去,而每一人的陣亡,便增添了一分那陰靈氣息。不過即便如此,在那戲台裏“眨眼間數年光陰,寸柱香千秋萬代”,惠宏大師想必自有著相應的精妙境界化解。

然而最關鍵點,那裏是戰場,是戰場便有殺氣,千百萬人殺氣凝聚在一起,就又成為了煞氣。這煞氣乃是百千萬人的精氣神全力迸發而成,威力與銳殺之力,難以想象。是以,此時的惠宏大師麵臨著巨大的雙重壓力。

一方麵,惠宏大師要皆力度化那些不斷增長的陰靈之氣,這本就是需要全神投入,自身修為毫無保留的催發而出才能完成。可另一方麵,他卻還要分神抵擋那戰場殺氣,勉強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惠宏大師的本尊終於蒼白著臉色,緩緩睜開了雙眼,“沈道友,貧僧大約是撐不下去了,難道你還不出手麼?”

沈郎苦笑著搖了搖頭,下一刻他也如同惠宏大師一般,雙膝一盤,坐了下來。隨後隻聽見,那戲台之上忽然一聲鑼響。這一聲響鑼突兀之極,頓時戲台之上的二胡、琵琶與絲竹之聲的節奏便亂了起來。

這節奏一亂,戲台上那分別代表了花木蘭與敵對一方的幾名演員登時也亂了起來。所謂“六七人百萬雄兵”,戲台上那代表了百萬雄兵的六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何事,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唱演下去。

正自躊躇之間,忽然鑼鼓又響,戲台上諸人各擺身姿,忽然之間全部又都愣在了當場。鑼鼓響罷,絲竹方起,然而那胡琴全然不依著唱腔旋律,細細悠悠的,仿佛是有人從心底深處發出了一聲黯然長歎,竟催得人直想留下淚來。

隻聽那胡琴聲初始起,彷如有人壓抑不住的低泣,偶爾幾拍轉折,也是高低相應,更顯淒婉。片刻後琵琶聲響,叮咚之間,便如雨打芭蕉,愈加顯得那哭泣聲使人忍不住同悲同苦。

便在此時,戲台之外的那一方幻境世界裏,上方惠宏大師已經漸漸虛幻消散的金佛形象,突然間忽又清晰起來。隻是他口中的經文,卻也跟著起了變化。低低念誦,恍如喃喃自語中,誰也不知道他在念誦的究竟是什麼經文。

然而他的聲音,卻是飄渺深沉,其中慈悲之情鋪天蓋地,毫不掩飾。一聲聲,一字字,自然之極,聽起來便仿佛是,在某一個炊煙四起,山穀包夾下安靜的小山村裏,慈母呼喚著調皮的兒子,歸家晚飯的呼聲。

沈郎終於忍不住暗中出了一口氣,知道惠宏大師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惠宏大師在那戲台的意境世界裏,無法一邊度化陰靈,同時還一邊抵抗戰場上的煞氣。然而即便沈郎出手,他自己真實的修為,也隻能施展出來自境界上的精神層次,實際的功力,卻是不能對惠宏大師產生直接的幫助。

不過好在,惠宏大師的法力與智慧不相上下。當他感受到沈郎的感悟之後,立刻便以精深的佛法施展而出。“殺場百戰死,隻為一生顧”,張嘴閉口“為國捐軀”,然而實際上,有誰願意舍棄年邁的父母,可人貼心的嬌妻兒女?

因此就在惠宏大師的誦經聲中,戰場上廝殺的雙方再次緩緩的停住了刀兵。

故鄉與家園,終究都是每個人的根本,他們萬裏征途,拋灑熱血,無論是為了建功立業也好,還是為了心中的大義所在,但他們始終還是為了最初的一點執著。

我要活著回家!

沈郎忽然歎了口氣,他的心神此刻與惠宏大師相連,戰場上的煞氣與陰靈之氣的變化,自然逃不過他的感應。然而他除了感歎,又能如何?百千萬的雄兵就這樣暫時的僵持了下來。

此時戲台之上的幾人依然一板一眼的演著,然而在戲台之外虛化的世界裏,忽地響起一聲斷喝:“呀……呔!眾兵聽令,所謂國家,若是國已不存,又何來家園?”這一喝聲中,立刻便摧毀了惠宏大師渡陰化煞的功境。頓時耳聽得廝殺再起,好不容易被惠宏大師化去了小半的陰煞之氣,立刻便又充盈在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