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蘇沒有說話，覺得少年今天晚上有些奇怪，果然下一句就聽到他問：“你說我是你的朋友還是敵人？”他爬起來蹲在她旁邊，捧著臉像個小孩子一樣期待。
沈清蘇抬頭看到少年清瘦的麵龐，他好像瘦了，這是沈清蘇的第一感覺。第二感覺才是他的問題，“你是說你是校霸組，我是學霸組這個問題嗎？”
“不，不是這個！”陸瀲搖頭，“他們說我是窮人，你是富人！”
沈清蘇笑了，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就這個？幼稚的小朋友，那你能跟我說一下‘他們’是誰嗎？”
陸瀲呆了，指著自己，“誰是小朋友？還幼稚？”
“關於窮富這個問題，我以為你不在意的。我是看出來了，你很窮，窮得連件新衣服都沒有，窮得在聖元格格不入，走在哪裏都是一道聚光點！”
陸瀲聽她這麼說，臉色一黯，十幾年來第一次感到自卑，苦笑，“難怪他們這麼說……”
“不過我也知道……”沈清蘇話鋒突然一轉，“你有個上了年紀、中了風癱瘓在床的爺爺需要照顧……你有一個孤兒院七十二個無家可歸、或殘或疾的孩子需要撫養……你有一個城市的流浪貓貓狗狗需要救治……你有一顆讓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的愛心！”
少年隨著她一句句深入隱私的話而吃驚得瞪大眼睛，等她說完，喉嚨瞬間變得酸澀，他壓著嗓音，“沈清蘇！我沒想到你是那麼會籠絡人心的一個人！”
“也要看這個人的心值不得的我去籠絡！”沈清蘇不以為忤，坐起身來，說出的話也毫不客氣，“我也沒想到背後這麼出息的你會在大家麵前表現得這麼紈絝不羈、桀驁不馴！還校霸組？你忘了你是怎麼進的聖元、想做什麼嗎？現在是要把學業丟掉了？”
天雷一轟，少年這下感覺酸澀直接衝到了鼻子上，沒有一個人會質問他這個問題，也沒有一個人會在意他辛辛苦苦考進聖元的初衷，他們會說——
“陸大哥，你不要管我們了，我們自己會喂飽自己，你要注意身體、注意休息！”
“二瀲，別去聖元那麼貴的學校念書了，也別管你爺爺了，你去外麵的世界闖蕩吧！大媽看著你都著急！”
“二瀲，爺爺歲數活得夠大了，不想拖累你了，你讓爺爺安心下去吧，上不上學都不重要，你好好活著就行！”
“瞧你這窮小子，穿成這樣還想到高檔餐廳來打工，也不知道素質是不是特別差……滾滾滾！我們不收你！”
“啊，陸瀲啊，不就是那個窮光蛋嗎！這年頭是興比窮嗎，那誰也比不過他啊！”
“陸瀲那個臭小子又礙眼了，要是能把他趕出聖元就好了！”
“陸瀲打架了，沒想到這窮小子也敢打有錢人家的人！”
“陸瀲……”
無論是在意他的還是排斥他、討厭他、仇恨他的人，好像他的人生就跟一個“窮”字掛了勾，好像隻要他能解決自己的溫飽問題，就不需要……夢想了一樣。
夢想，他自己都快忘了！
今天卻有一個人直視著他的麵孔，毫不同情，也沒有任何歧視，她隻是在跟一個快要失去夢想的人說：你忘了你是怎麼進的聖元、想做什麼嗎？
當一個人肩負太多，尤其是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受他幫助的人對他感激讚賞和不明真相的人對他冷言嘲諷，慢慢的他會被自己感動到，以至於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這樣已經很完美了。
他一邊為自己驕傲，一邊不屑於向那些隻會看他表麵的人解釋。
卻從來沒有想過，快要忘記夢想、封閉真正自我的他，有沒有給過別人這個機會去了解自己！
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沈清蘇那樣做個有心人，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像陸瀲一樣值得有心人去探究。失去夢想並不意味著什麼，隻意味著你會在人前慢慢失去光澤，倘若這個時候你再孤矜驕傲地封閉自己，那以後請別再顧影自憐地抱怨別人不懂你！
少年身影晃蕩地站起來，沈清蘇看著自己的手指，勾起嘴角問：“如果你知道我在利用你，你還會像此刻這樣感動嗎？”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無私所以成其私’，不是利用，而是在不傷害別人的情況下達成自己的私心，沈清蘇，你應該這樣說！”
“你在給我找借口！”沈清蘇眼睛霎時亮如星辰，看到少年背影筆直，“如果你沒有說這句話，以後我要是發現你利用了我，我絕對不會給你找借口！可是你說了，所以我不得不感慨，沈清蘇，你真的是籠絡人心的高手！”
“而且，被利用，我之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