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自他有記憶之時起,他便生活在這片偏僻的山村。獨自一人,居住在村尾盡頭的破茅屋

中,村裏人多半都待他極好,隻是誰都說不上他的身世,似乎有這個村子起,他便在這了,隻是一直以孩童的身體,度過了這幾十年的風風雨雨。

村裏沒有人會對他不敬,甚至連小孩子似乎都知道他是個不可得罪的大人物。因為從祖祖輩輩上流傳下來的家訓,頭條就是:萬萬不可觸怒天娃。天娃就是他,指他就是觀音的孩子。

他是觀音的孩子?從村民口中,他得知了些關於觀音菩薩的傳聞。如果這是真的的話,那麼救苦救難、為世人所敬仰所傳誦的觀音,就是他的生母了。隻不過,她為何要把自己丟棄在這?她還會回來帶走他麼?這一切,都是他極想知道,但卻是任何人都答不上來的問題。

漫長的歲月磨去了他心裏僅剩的一絲對父母的期盼,不知是過了五十年還是一百年,這個小村子終於在不斷蔓延的戰火下毀滅了。敵人入侵之前,村裏所有的人,無論老幼;無論婦孺,即使是“膝下有黃金”的男兒們,都在他家門口跪了一地。一邊用力的磕頭,一邊乞求他的神力相助。

“天娃,求求你救救我們吧!把那群畜生趕走,求求你了!”大家齊聲懇求。

他有些不知所措,這些人平時都把他當自家的孩子一般的看待,隻是在這之下,還包含了絲尊崇之意。現如今,大難當頭,人們便想起他的身世,觀音之子。於是不顧祖訓冒著觸怒他的風險,來乞求他的僻護。

隻是,誰這麼肯定他會有那什麼神力?除了永遠也長不大外,他並不認為自己與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即使這些人都以性命相要,他也沒有辦法把他們從這場災禍中解救出來,所以,他隻是蹲在門邊望向門縫外的男女老少們那悲戚痛苦的臉。

呼聲越來越大,但他卻遲遲不出現,人們的額頭都磕出血來,也沒有發生什麼奇跡。終於,這個村子在一片沉寂聲和烈火聲中,轟然毀滅。

敵軍搜查時,幾次從他的屋子外路過,都沒有進來看一眼。周圍連池塘都被他們抽幹捉光了魚,村裏連狗的屍體都被高高的掛在樹上等著做他們的下酒菜,可是卻沒有誰來他的屋子裏看一眼或是任誰都看不到這屋子的存在。他一直蹲在原處,借著門縫窺著門外的世界。

這就是慘不忍睹,血流成訶的人間地獄麼?他看見往日經常送自家鴨梨給他的三嫂被三五個粗壯的男人壓在地上淒厲的尖叫;他看見經常來找他玩卻碰釘子但仍不罷休的小牛被一刀砍成兩半血濺了滿地;他看見那個帶頭跪在他家門口的額頭有很多皺紋的村長被烈火生生烤焦變形。一直沒有什麼觸動的他,卻也覺得極其難過,不想看見這一幕幕悲慘的畫麵。

母上,如果我真的是您的孩子,就請救救他們吧!

沉重而絕望的呐喊自心中貫穿而出,但卻沒有任何回音。他靠在門扉旁,眼裏溢滿了淚水,但卻久久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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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雨毫無征兆的落下,衝刷著這個被戰火禍及無辜的村莊,灑在泥土之上粘稠的鮮血,以及遍地身首異處的屍體們,都隨著這場傾盆大雨而漸漸消失淡化。村裏原本彌漫著的焦味也都被土腥味蓋了去。

他終於從這小小的破屋子裏走了出來,站在磅礴的大雨中,卻沒有弄濕一絲衣衫,他有點疑惑,他終究是與其他人不同的,隻是為何卻隻能自保,無法救人呢?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這樣急促而盛大的雨幕中,仿佛是誰的眼淚,來的這樣猛烈而不顧一切。

他打算上山,根據這雨勢,他覺得很可能會有洪水到來,所以身處比較高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做法。雖然山上的小道泥濘的簡直無法邁步,但是他平穩的像是走在平坦至極的大道上一樣,回首望了望身後居住了長久時日的村莊,他長歎了口氣,但卻搞不清楚自己是為何而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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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居在山中的歲月是漫長而悠閑的,他在閑到不耐時,終於想起自己還沒有個像樣點的名字,於是花了大概是三十多年的時間,起了一個他自我感覺十分良好叫起來琅琅上口的名諱。

謝觀。

起完名字後,他有發現一年前就為他所救的小白狼也沒有名字,於是又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幫他也起了個好聽的名字。

不白。

看見不白的那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他一邊散步一邊苦思著自己的名字,溜著溜著,就溜到一塊陡峭的懸崖邊。這時,他聽見幾聲微弱的狼嗷聲,尋著聲音,他扒在崖口朝下望了望,發現崖壁上有一窩幼狼崽和一隻奄奄一息的母狼。本來這不關他的事,生命的生老病死自有天定,輪不到他來插手,隻是那隻母狼看他的眼神,竟然和許久之前那些村民們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