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曹雪芹《紅樓夢》
藝術課上,許多人在私下聊天,音樂教室裏哄哄鬧鬧,音樂老師喊道:“安靜下來!你們想幹啥呀?暴動啊?”
楊昌文笑著說:“練歌!”楊昌文和孫哥一樣肥壯,他的聲音也挺渾厚,隻是不像孫哥那樣整天散發出憂鬱男人的深沉氣息。楊昌文顯然不是乖孩子,圓滑老練,擅長社交,不太安分。
老師笑道:“該練的時候不好好練,現在又要練歌!”
其實大多數人排練合唱時都很用心,音樂老師這話實在是搬弄是非,愚弄大眾。合唱比賽乃是21班的傷心往事,大家都垂頭喪氣的。
今天在講少數民族的音樂。“各國都很重視民族文化遺產的保護,也在努力宏揚民族特色。怎樣的文化能得到全世界的認同和讚美?一句話: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之前30班不是唱了一首《Hand-in-hand》嗎,歌詞裏那一句‘阿裏郎’就深深打下了朝鮮民族文化的烙印。哎,你們知道哪些朝鮮民歌?”
吳付說:“《希望》。”
嗬嗬,這也算民歌嗎。老師笑道:“那首《大長今》的主題曲啊?恐怕這是你們最熟悉的韓國歌曲了吧。我先來放一段《阿裏郎》,讓你們感受一下。”
這首歌其實不算特別好聽,那嘰裏呱啦的歌詞大家也不懂,隻知道是妻子在哀歎丈夫遠走。老師說:“像我們北京奧運會的會歌《我和你》,隻有do,re,mi,so,la這五個音,對應著宮、商、角、徵、羽,也是帶有鮮明的民族特色。這節課主要介紹我國少數民族的音樂。你們要是聽我講課聽累了,就隨便翻翻課本瞧瞧,看看那首《天堂》。”
課本為這首《天堂》配上的背景圖當然有藍天,白雲,草原,駿馬,穿著鮮豔衣服的男男女女。這景觀真遙遠啊,畢竟教室裏這些人都是棲居在鋼鐵森林裏的種群,很少有機會見到真正的草原,感受那天蒼蒼,野茫茫的情調。
“蒙古族的歌曲一般來說節奏不固定,同一首歌演奏幾次,可以說每次演奏出來都有差異。當然,商業化渠道的推廣必須要有固定的套路,那是強行給它標準化了,所以你從網上下載的歌曲幾乎都是一個版本。”
孫哥看著歌詞就笑了:“這一句‘奔馳的駿馬,潔白的羊群,還有你姑娘’真是直白啊,蒙古人果然真性情。”
老師講道:“你們聽聽這首《天堂》,有空再聽聽那首《吉祥三寶》,就能感覺到蒙古族歌曲大多具有躍動的旋律,奔放豪邁,那馬頭琴的音色也是鮮明的特征。等會兒我再給你們放一首《嘎達梅林》。”
音樂老師挑的多是流行的歌,或者說是曾經流行過的歌,以此吸引大家眼球,即使它們並不完全代表少數民族特色。如果講的都是隻有少數民族才知道的歌,弄得跟民俗學研究一樣,估計同學們就會把這堂課當成午休,好好睡覺,補充能量。
趙嵐為座位的事情一直悶悶不樂,吃完午飯回教室時,校園廣播放著一首《沒那麼簡單》,正好配上了他的心情。憂傷的人踩著憂傷的歌歸來,多有情調啊。他一到教室就埋頭做題,用滔滔題海衝散愁緒。
周波關掉了教室裏的廣播按鈕,衛明坦抬起頭,疑惑地望著周波,那表情像是耳朵突然被砍了一樣驚惶。周波說:“你們想聽歌就到教室外麵去聽。”說完他就回座位自習,他的表情則是跟天氣一樣冷。
說起來厚德廣場上的校園廣播足以縈繞於整個教學區,教室裏的廣播隻是為了讓學生聽得更清楚,在放英語聽力時能派上用場,然而在其他場合,這教室裏的廣播就像個嘮嘮叨叨的老太婆,令有些人坐立不安,每當那廣播按鈕打開了,就總有人想把它關上。
下午課間時分,鄭武對褚光良說:“我們應該抓緊時間把那個座位申請表弄出來吧?我拿張紙來。”
褚光良說:“好。”
鄭武頗為熱心,在紙上寫好“甲方”、“乙方”,大聲發問:“有誰要來簽名的?”趙嵐卻盼望著這事能往後拖,最好拖到不了了之。他既已接受韓建業和陳佳玉的邀請,也沒勇氣改口,隻能順應時勢發展,聽憑造化,但他始終不太情願,很是糾結。
陳佳玉說:“我們要簽名。”
趙嵐隻能跟著走來,藏起憂傷,一臉平靜地和陳佳玉在紙上第一行寫下各自的名字,又和韓建業在第二行簽了名,像是戰敗了在簽賠款條約一樣,特別難受。白紙黑字,落筆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