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3)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楊慎這曲《臨江仙》道盡了對逝去英雄的憑吊和對滄桑曆史的感觸,千載之下讀來,仍是蕩氣回腸,久久不能平靜,仿佛回到了那個英雄輩出的三國時代。

話說東漢永康元年(公元167年)十二月,桓帝歿,無子。皇後竇氏以太後的身份臨朝,與其父城門校尉竇武定策禁中,迎年僅十二歲的解瀆亭侯劉宏入宮,並於次年正月初四擁立劉宏為帝,改元“建寧”,即為靈帝。其時靈帝年幼,竇太後垂簾聽政,遂遷竇武為大將軍,又進陳蕃為太傅,征用李膺,杜密等黨人參與政事,一時天下賢士莫不翹首以盼清平之世。

建寧元年(公元168年)九月初七,雒陽城中已是秋風蕭瑟,涼透單衣。此時戌(xū)時【1】剛過,天色就已黑了下來,城裏的有錢人家都點起了燈火,從遠處望去,這些亮的地方主要分布在皇宮和城東,尤其是北宮東側,永安宮南側的步廣裏和永和裏,幾可稱得上燈火通明了,不愧是全國著名的貴族住宅區。

城南一座宅院的臥房裏,一個身著官服、頭戴進賢冠的儒生坐在床邊,床上躺著個婦人,婦人的腹部高高隆起,看來是懷有身孕。

隻聽儒生拉著婦人的手道:“吾妻,聽大夫說也就在今明兩天了吧?”

“是啊,夫君。”婦人的眉頭突然緊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笑著道,“小家夥也急著出來呢,又踢了我一腳。”

“是麼,讓我摸摸看,”儒生笑著道,一邊把手放在婦人的腹部。

婦人握住他的手移到一處,道:“夫君,這裏”。從儒生手上傳來的胎動竟很是有力,他不禁呆了下,然後才和婦人一起笑了起來。

這時,從門外傳來上樓梯的腳步聲,腳步聲在臥房門前停了下來。然後就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家主,進宮的車駕備好了。”

“夫君趕緊動身吧,莫誤了值宿的時辰,受到天子的責罰。”婦人看了一眼門外道。

“哎,好吧,不想這等緊要關頭我卻要去尚書台值宿,愛妻,你多受累了。”儒生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戀戀不舍地站起身道。

待儒生走到門外,侍立門外的一個老奴和一個大婢【2】先後行禮道:“家主。”

“恩,林叔、平兒,今晚就辛苦你們了。平兒,你今晚就睡在臥房吧。”儒生囑咐道。

“是,家主。”兩人答道。儒生又朝屋裏看了一眼,這才和老奴一起下樓去了。

漢代的普通宅院有杆欄式,曲字型,三合院,日字型等樣式,這座宅院正是日字型。日字型住宅很接近「四合院」,中央為高大的三樓建築物,作正室用;正室左邊(青龍)的二樓建築物,為臥房,右邊(白虎)的二樓建築物,則作廚房之用,頗符合「青龍設室,白虎作灶」的風水原理。住宅前麵兩側各延伸出一棟一樓高的廂房,兩座廂房之間再以圍牆與大門銜接,使裏麵形成「四合封閉」的空地。

此儒生姓孔,名伷(zhòu),表字公緒,陳留人【3】,初為名士符融所舉,任陳留郡上計吏,去歲至雒陽上計,得司徒胡廣賞識,留為守尚書郎中【4】,秩三百石。也怪不得他不願去值宿,從其父到他,是兩代單傳。可如今他已過而立之年,卻還未有子。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次孫氏有了身孕之後,他是千般小心,萬般嗬護,就盼著家裏能添個男丁。

戌時三刻,尚書台

值宿的官員們有的在聊天清談,有的已經到臥房中休息去了,孔伷兀自惦記著妻子孫氏和她懷中的胎兒,卻是坐立不安。這時突然從外麵衝進來一隊中黃門禁衛,領頭的赫然是長樂食監王甫。

其時宦官在朝廷的勢力很大,前朝時,中常侍單超、徐璜、具瑗及小黃門左悺、唐衡曾與桓帝咬臂為盟,一同誅殺了權傾朝野的外戚“跋扈將軍”梁冀。梁氏滅門之後,五人同日封侯,人稱“五侯”。自此權歸宦官,朝廷日亂。他們“手握王爵,口含天憲”,權勢達於頂點。單超死後,其他四侯,專橫更甚。時人稱他們為“左回天,具獨坐,徐臥虎,唐兩墮“,可見其氣焰之囂張。如今到了本朝,宦官之中為首的正是中常侍、長安鄉侯曹節和長樂食監王甫等人。

王甫氣勢洶洶地掃了眾人一眼,叫道:“奉天子口諭,宣尚書台眾值宿官員即刻前往德陽殿。諸位請吧?”王甫說完還做了個請的姿勢。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平素跟大將軍竇武關係密切的周侍郎高聲道:“王食監,何事不可明日朝會時再議?”

“諸位去了就知道了。”王甫冷聲道,然後對中黃門禁衛下令道,“快,把所有人押往德陽殿。”

孔伷一聽到“口諭”二字,當時心裏就格登一下,心想:“天子剛剛十三歲,這口諭莫不是太後的意思?可這時召見,難不成宮中出事了……唉,看來此行凶多吉少啊。”他心中惦著妻子孫氏,又怕此去會有性命之虞,十分地不情願,可是看看這些全副武裝的中黃門禁衛,估計是要先禮後兵,當下隻好硬著頭皮隨眾人向門口走去。

一行人來到德陽殿,剛剛跨進殿門,中黃門就把殿門封了。隻見龍座之上端坐的赫然是當今天子,天子身後站著一個中年婦人,乃是皇上的乳母趙嬈,而中常侍、長安鄉侯曹節,帶著一眾宦官竟然都手持利刃簇擁在二人周遭!

“大膽,見了天子還不下跪!”一個尖銳的嗓音道,正是曹節。尚書台眾人頓時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一邊跪拜行禮,一邊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一個稚嫩的童音,正是年幼的劉宏,“有人要害朕,諸位愛卿隨長安鄉侯一起平亂吧!”說完,求助似的看著曹節。

“臣領旨!”曹節收起佩劍,跪拜道。然後他命人取來詔板和刀筆,轉身對眾官員道:“深夜請諸位前來,實是多有得罪。不過現在可是到了節骨眼上了,如今天子剛剛登基,大將軍竇武等一幹逆賊卻欲行廢立之事,實乃大逆不道!吾已有確鑿證據,為了大漢社稷,就有勞各位了。如果誰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話,哼哼。”他冷哼兩聲後,手起劍落,砍斷了身旁的案幾,狠狠地道:“下場當如此案!”

尚書台眾人聽完一片嘩然,“曹常侍,不知你說的證據在哪裏,能否先給大家看一下?如果沒有證據,卻不能陷害忠良。”發言的正是周侍郎,他知道一旦竇武謀反的罪名成立,自己也難逃厄運,隻好放手一搏。

“周侍郎,豈不聞兵貴神速,難道非要等到竇武帶兵打到宮中你才信麼?”曹節眯著眼睛道。

周侍郎不理曹節,轉頭對天子道:“陛下,大將軍忠心為國,欲為大漢社稷激濁揚清,陛下切不可聽信謠傳啊。”

“放肆,你竟敢在天子麵前辱罵大臣,還公然替反賊說項,來人啊!”一旁的王甫在曹節的授意下,對中黃門下令道,“把他押出去,給他看看竇武謀反的證據。”下令的時候王甫背對天子右手做了個斬頭的動作。

“陛下,臣死不要緊,不過陛下切不可因聽信這些閹宦而毀了大漢社稷啊,陛下……”,周侍郎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