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東都(1 / 3)

到了七月,先是韓卓被何進辟為大將軍掾,不久孔伷被袁隗(wěi)辟為司徒掾,這時,孔伷才告訴孔邑接下來的安排便是去雒陽、入太學。

太學之名始於西周,西周之前稱成均、東序、右學、上癢等,前朝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武皇帝采納董仲舒的建議,於長安立太學,設五經博士,置博士弟子(學生)五十名,後來不斷擴招,到王莽當政時有學生一萬人。到了我朝,光武皇帝於建武五年(公元29年)立雒陽太學,之後順帝擴建太學,建成兩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再到質帝、桓帝,太學生增加到三萬餘人,一時盛極。

後來隨著“清議”之風漸起,太學生不再埋頭讀經,也開始關心時事,出現過兩次較大規模的請願。第一次是在桓帝永興元年(公元153年),冀州刺史朱穆因懲治宦官勢力而被治罪,太學生劉陶等數千人詣闕上書支持朱穆,迫使桓帝赦免朱穆;第二次是在桓帝延熹五年(公元162年),議郎皇甫規拒絕賄賂宦官,受到誣陷,被以嚴刑治罪,太學生張鳳等三百餘人又詣闕訟之,桓帝於是赦免了皇甫規【1】。之後黨錮之禍起,不少太學生受到牽連,及至熹平元年(公元172年),因朱雀闕出現“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後,公卿皆屍祿,無忠言者”字樣,千餘太學生被司隸校尉段熲收捕下獄,從此太學生“清議”之風漸息【2】。

東漢太學雖然對學生來源有如下規定:“六百石俸秩以上官員,皆可遣子受業;郡國所舉高材明經者,亦有國家所試明經下第者;郡國學明經五十以上、七十以下的耆(qí)儒,經地方選送可入太學”,但是執行起來並不嚴格。孔邑出身名門,又為韓卓弟子,自然有入太學的資格,同時被孔伷推薦入太學的還有宋敏、孔勖等人,都是孔伷看重的門生,而王蘭、劉?等幾人則選擇了遊學潁川。如今正值黃巾之亂,陳留至雒陽又路途遙遠,為防群盜,孔伷擴充了家兵,以來異為統領,霍彌副之,劉績、田戎被選為孔邑親衛,追隨孔邑左右。來異本來因軍功被任命為郡兵軍司馬,不過為了報答孔伷的知遇之恩,還是選擇留在孔家。七月初八,韓卓一家和衛臻等十幾個韓卓的門生抵達陳留,然後兩邊彙合一處往雒陽而去。

雒陽,即洛陽,因在洛水北岸而得名,山南水北為陽,山北水南曰陰。西周初,周公築成周城於洛邑,東周時稱洛陽,秦為三川郡,前朝高祖初定都洛陽,後遷往關中,到了我朝,光武皇帝定都洛陽後,因為漢崇火德,而“洛”字中有水,不利於火,於是光武皇帝改“洛”為“雒”,從此稱雒陽。雒陽作為全國的中心,馳道驛路,其直如矢,無遠不達。孔伷、韓卓一行人從陳留出發,經中牟、滎陽、成皋、鞏縣、偃師,在十幾天之後終於趕到“門開三道”的雒陽東郭(外城)門。穿過東郭門,往西行一裏便是陽渠,陽渠上建有七裏橋,因距離雒陽上東門七裏而得名,而過了七裏橋,便是雒陽的東郭區。

正所謂“大都無城”,雒陽城外東、南、西都有較大的郭區,而並無城垣相圍,東郭區是從東城牆至陽渠(七裏橋),南郭區是從南城牆至洛水,西郭區是從西城牆到張方溝(張方橋、夕陽亭)。大部分平民都居於城外,而且雒陽三市之中的南市、馬市也分別處在南郭區、東郭區。雒陽城牆以土夯築,周長約合三十一裏,共有城門十二座,東麵三門,自北向南依次為上東門、中東門、望京門(旄門);南麵四門,自東向西為開陽門、平城門、小苑門、津門;西麵三門,由南向北為廣陽門、雍門、上西門;北麵兩門,由西向東為夏門、穀門。十二座城門統一由城門校尉管轄,每門設侯一人,負責看守城門事務。

雒陽城牆以內的部分稱為內城或皇城,因城牆南北長九裏,東西寬六裏,故亦稱“九六城”。城內有南宮、北宮,中間以“複道”相連,南宮是皇帝及群僚朝賀議政的地方,以崇德殿為正殿;北宮主要是皇帝及妃嬪寢居的地方,以德陽殿為正殿。德陽殿號稱“南北七丈,東西三十七丈四”,“周旋容萬人,陛高三丈”,天子臨朝,百官受賜,宴饗朝儀,多在這裏舉行。北宮南門為朱雀門,門兩側有闕(門觀、望樓),即朱雀闕,當年太學生劉陶、張鳳“詣闕上書”,便是在此闕。另外由於德陽殿和朱雀闕巍峨峻峭、高聳入雲,從距雒陽四十三裏的偃師,便可望見它們鬱鬱與天相連,堪稱雒陽一景。當時孔邑路過偃師時,孔伷還特別指著西邊的天際線讓孔邑、宋敏、孔勖等人觀看,這些少年哪裏見過如此高樓,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同時心情激動不已。

雒陽城內除南宮、北宮、永安宮等宮城外,還有太倉、武庫、濯龍苑、金市、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等,太倉、武庫在東北角,濯龍苑位於西北角,洛陽三市之一的金市在北宮西南、上西門和雍門之間,而三公(太尉、司徒、司空)府則位於南宮東側至城東望京門之間。城內有縱橫二十四條大街,街有街亭,置亭長,“城中大道皆分作三,中為禦道,供皇帝出入,兩邊築土牆,高四尺餘;平民隻能走左右偏道,左入右出,各有規矩。夾道種榆、槐樹。”

孔伷、韓卓一行人過了七裏橋便分成兩路,各自往提前派人購置好的宅院行去。孔伷十幾年前在雒陽城南購置了一處普通宅院,但是朝廷興黨錮後,孔伷因為辭官歸陳留,便賣掉了那處宅院。現在發現當初的決定太不明智了,如今雒陽的宅院價格比當時高了三倍都不止,當然這遠沒有後世北京、上海、深圳的房價漲的猛,畢竟後世的房價動輒半年翻倍,十幾年恐怕漲十倍都不止。孔伷此次派人購置的宅院位於東郭區南邊,距離望京門不遠,這樣方便孔伷往返於司徒府和住處,另外距離太學也不算遠,卻是考慮了孔邑。一切安頓好之後,已是日暮時分,孔伷等人用過飧食(晚飯)後早早歇下。第二日一早,孔伷先帶孔邑、宋敏、孔勖等人前往太學辦理了入學手續,然後才去司徒府述職,原本孔伷想讓孔邑住在家中,也好監督他的學業,不過孔邑堅持要和宋敏、孔勖等人一般住在太學的宿舍裏,孔伷也便隨他去了。

太學每年五、六月為忙假,十一、十二月為寒假,一月和七月入學,如今已是七月底,太學宿舍隻剩下一些零星的床位,於是孔邑、宋敏、孔勖等人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宿舍。孔邑和宋敏等人約好彙合地點後,便帶著行李往自己的宿舍找去。到了宿舍門口,見門隻是虛掩著,孔邑便直接推門而入,沒想到門推開時似乎觸發了什麼機關,隻聽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隨即右側一張床上坐起一個圓臉少年,少年似乎還沒睡醒,看了孔邑一眼竟然繼續沉沉睡去。“此時大部分學生不是在聽博士講經,就是在互相辯難,此君卻在此酣睡,實在是有趣。”孔邑楞了一下心想,他將行李放在地上,打量了下這所屋舍,隻見屋裏的擺設非常簡單,左右兩側各有兩床兩案,右側靠門的床上是熟睡的圓臉少年,靠牆的床上布衾(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似乎很久沒人睡過,床前的案上擺著一隻似箏似琴之物,此物頸細肩圓,上麵蓋著繡有荷花的錦緞,而案邊的牆上還掛著一把長劍。“此君莫非擅長擊劍、撫琴?”孔邑心裏猜道,然後他向圓臉少年的床前看去,隻見案上還有旁邊地上一片狼藉,案上有兩盞燃盡的油燈,旁邊散落著各種形狀的木料和鋸、鑿、鏟、尺等工具。“莫非此君以木工賺取學資?”孔邑對圓臉少年越發的好奇。他又將視線移到左側,隻見左側靠門的床上空無一物,看來是自己的床位,而靠牆床邊的地上、床前的案上,甚至連自己的案上都堆滿了層層竹簡。“此君當為博學之人,倒是值得結交一番。”孔邑心想,隨後他將行李拿到床前,簡單鋪好床,見圓臉少年仍在熟睡之中,便帶上符傳,佩戴好長劍,出門尋宋敏、孔勖等人而去。

眾人彙合之後,先在太學裏逛了逛,熟悉了下博士講經的講堂,然後便來到太學門前參觀鼎鼎大名的“熹平石經”。“熹平石經”是刻有《魯詩》、《尚書》、《儀禮》、《易》、《春秋》、《公羊》、《論語》七經的石刻,由陳留蔡邕、潁川堂溪典等以漢隸書寫,自熹平四年(公元175年)始刻,去歲剛剛刻成,曆時九年。石刻共有四十六塊石碑,每塊石碑高一丈許,寬四尺,兩麵刻字。由於蔡邕書法“骨氣洞達,爽爽如有神力”,自從有石碑刻成,每天便有絡繹不絕的參觀和臨摹者,據說每天車駕有千餘輛,連街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參觀完“熹平石經”,已是午時將近,眾人在附近找了個食肆,很快解決了像食的問題,之後匆匆瞅了眼辟雍、明堂和靈台,便往期待已久的雒陽內城而去。眾少年穿過平陽門,沿大街往北走,一路上隻見宮閣巍峨、宅第相連,路上行人多得比肩接踵、連衽成帷、揮汗如雨。行人中有如孔邑等人一般的士子,有商賈,有農人,有武士,有女子,甚至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個金發碧眼、高鼻深目的胡人異族。除了眼睛四處觀瞧,孔邑耳中也傳來各地的口音,有雒陽本地的官話,有孔邑熟悉的兗豫口音,也有荊楚、關西、幽冀等地的方言,還有吳儂軟語,甚至聽不懂的異族語言。大街中央四尺多高的土牆裏,不時有公卿、尚書、章服的車架往來其中,令孔邑等人羨慕不已。更讓眾人驚喜的是他們正趕上了執金吾每月三次的巡視宮城,隻見禦道上一百多著紅色軍服的緹騎在前開道,數百持戟甲士在後護衛,“前呼後擁,光耀無比”。“今日方知光武之‘仕宦當作執金吾’!”眾少年相顧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