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焦急地等待宮內回複的時候,突然從東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眾人抬頭觀瞧,隻見一彪騎兵打著大將軍府的旗號,向朱雀闕疾馳而來。
不一會,騎兵馳到近前,為首幾人翻身下馬,領先一人來到近前拱手道:“司馬,某乃大將軍府司馬許涼,奉大將軍令緝拿諸生中混入的黃巾賊奸細,望司馬容某帶人回去複命。”說完朝後麵一揮手,十幾個騎士便下馬朝孔邑等人走去。
按說守衛宮禁乃衛尉之職,而衛尉隸屬於太尉,故此事當由衛尉稟報太尉、天子,再做定奪,不過本朝自竇憲任大將軍起,太將軍位列三公之上,又多為貴戚所任,再加上現在黃巾之亂未平,大將軍懷疑有黃巾奸細,自然有權過問。不過朱爵司馬還沒等到宮內回複,卻不敢就此讓人把諸生帶走,他命人攔下那十幾個騎士後道:“許司馬,吾已派人稟報衛將軍(衛尉),並將諸生上書送至中宮,且稍等片刻,等有了回複再做處置如何?”
“汝難道要違抗大將軍軍令不成?”許涼怒道。
“不敢,隻是望司馬稍待片刻。”朱爵司馬寸步不讓地道。
大將軍府司馬和朱爵司馬均為銅印黑綬,一個秩千石,一個秩比千石,官職相差不大,許涼卻也不好發作,隻能等在一旁。孔邑此時在騎士中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吳班之父吳匡,聯想到韓卓亦在大將軍府任職,他立刻明白過來,不過見吳匡臉色鐵青,一言不發,他心知此番惹禍不小,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跪在地上。
等了半個時辰左右,一個武官打扮的中年人和一個宦官打扮的老者一起經複道來到了北宮朱爵(雀)門(南門)處,兩人一邊走一邊有說有笑,似乎渾然不將諸生請願當回事。朱爵司馬見二人出來,連忙跑上前道:“衛將軍,高常侍,百餘諸生在朱雀闕下請願,又有大將軍府司馬欲將諸生帶走緝查黃巾奸細,此事如何處置,還望將軍、常侍明示。”
本朝自光武皇帝幸南宮,定都雒陽以來,諸皇帝或居南宮,或居北宮。如順、衝、質三帝均居南宮,而先皇帝(漢桓帝)常居北宮,到了今天子劉宏,他即位之初仍居北宮,後來卻移居南宮。然而孔邑初至雒陽,並不知此事,隻道效仿古人,闕下請願,卻不知天子並不在北宮。
中年人和老者正是衛尉和中常侍高望,此衛尉乃宦官一黨,唯高望馬首是瞻,高望卻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不慌不忙地來到孔邑等人處,打量了眾人半天後才慢悠悠地道:“哪個是孔邑啊?”
孔邑昂首道:“學生乃陳留孔邑,故中郎將盧公忠心耿耿、一心報國,圍廣宗賊而不攻乃是麻痹賊軍,時機成熟便可一鼓而下,實非怠慢聖命,還望朝廷明察。”
“哼,那你是怪聖上不知兵事,指揮有誤咯?”高望冷笑道。
“絕無此事,學生不敢。”孔邑有些頭皮發麻,如果被坐實“責怪天子”這個罪名,孔邑就是多少條命恐怕都要交待在此了。
“放肆!朝廷之事豈是你們這些乳臭未幹的娃娃所能議論的?熹平元年(公元172年)給你們的教訓這麼快就忘記了?哼,來人啊。”高望大聲道。
“末將在。”朱爵司馬道。
“將這孔邑和為首幾人押入北寺獄,其餘人等押往雒陽獄,交由馮司隸處置。”高望下令道。
“高常侍且慢,有人向大將軍舉報請願諸生中混有黃巾奸細,故大將軍命在下將諸生緝拿回府,查清奸細一事,還望常侍準許在下帶人回去複命。”許涼見勢不妙忙出言道。
如果大將軍何進親來,高望自然會禮敬三分,如今隻是區區一個大將軍府司馬,高望自然懶得理會,再加上狀告盧植的是小黃門左豐,如果讓盧植平反,豈不是宦官之過,因此高望擺擺手並不理睬許涼。而高望提到的馮司隸名叫馮方,官居司隸校尉,為曹節之婿,自然也是宦官一黨。
北寺獄,即黃門北寺獄,這裏的“寺”乃官署之意,也就是北宮黃門官署詔獄。從先皇帝(桓帝)重用宦官開始,北寺獄便成了宦官打擊異己的重要場所,被譽為“不畏強禦陳仲舉”的太傅陳藩,有“天下楷模李元禮”之稱的司隸校尉李膺都是在北寺獄被宦官拷打至死。此外雒陽宮城內還有位於少府若廬官署的若廬獄、位於嬪妃後宮的掖庭獄和暴室獄,而宮城外還有位於廷尉府中的廷尉獄、位於雒陽令官寺之中的雒陽獄和位於大司農寺都內官署裏的都內獄。
正在朱爵司馬準備上來拿人,而許涼攔在孔邑等人身前,雙方一觸即發的時候,突然從複道又出來一行人,為首之人一身黑色官衣,白麵短須,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雍容華貴之氣,隻見他疾步行來,邊走邊喊道:“高常侍,且稍等。”
高望抬頭望去,見到此人前來,略顯驚訝,示意朱爵司馬停下來,然後等此人來到近前道:“原來是袁尚書,不知有何指教?”
“高常侍,吾在尚書台聽聞諸生在闕下請願,便準備前來將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們訓誡一番,再驅離此地,不想您老人家親至,此事莫非皇上旨意已下?”白麵短須之人行過禮後道。
“皇上此刻正在小憩,哪有工夫理會這事?不過此事張常侍頗為動怒,故派老身前來。怎麼?袁尚書想替這些娃娃求情不成?”高望見白麵短須之人有袒護之意,便語氣轉冷道。
“常侍誤會,這些娃娃們與吾何幹?吾隻是可憐故中郎將盧公妻、子,盧公幼子尚在繈褓之中,適才又聽許司馬講這些娃娃們中間混有黃巾奸細,常侍莫非忘了數月前****義一案麼?若不是大將軍及時揭發此奸,雒陽危矣,軍情緊急,刻不容緩啊。”白麵短須之人似乎不願觸怒高望,耐心的解釋道。見高望露出狐疑之色,他又趨前一步,湊到高望耳邊低聲道:“常侍試想,是同僚近還是親家近?”
高望聽完這句呆了一下,他心想:“張常侍與大將軍為親家,他們一家人之間的事,我何必攪在其中,還不如推到大將軍身上穩妥。”想好之後,高望笑著對白麵短須之人道:“還是袁尚書考慮的周到,軍情緊急,刻不容緩啊。”隨後轉頭和顏悅色地對許涼道,“許司馬,這裏就交給你了。”說完與衛尉一起往複道而去,朱爵司馬聽得清楚,忙下令兵士撤圍,轉眼之間一場衝突消餌於無形。
“多謝袁尚書及時相助,涼感激不盡。”許涼原以為今日衝突不可避免,不想白麵短須之人三言兩語竟將高望說服,於是頗為佩服地行禮道。
“哪裏哪裏,舉手之勞,許司馬何必客氣。”白麵短須之人謙虛地道,隨後來到懷抱嬰兒的婦人身邊,將婦人攙扶起來安慰她道:“嫂夫人勿憂,術對天發誓,盧公必然性命無憂,隻是難免牢獄之災,還請嫂夫人以身體為重,回家靜候消息。”講完又來到孔邑等人身前訓斥道:“諸君皆棟梁之才,怎可如此不惜己身?此事萬勿再作,否則性命難保,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