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是一個可以航行的空間,人群聚合的賽博空間、網絡技術的綜合形式,也是梅洛維茨所說的“控製的技術實現”(apparatuses of control,Meyrowitz1986:269),它具有一種意念性的權力,它不僅是一種研究的客體和社會現象,它本身是一種具有主體間性特征的工具。在賽博空間,許多意義是通過“氣韻的唯我論”(aural solipsism,Bull2000)生成的,通過主體以擬態的形式體驗街道,並在美學意義上構建各自的自我(Meyrowitz1986:277),在這一點上計算機聯係的全球網絡確如梅洛維茨所說的波浪狀態,“時常波動,流態從一方波及另一方,在互相聯係的係統網絡中,不斷仔細監視任何網內的互動”(同上,269頁)。
在這些波浪中,前述的“液態文本”和“蠑螈文本”將出現,在呐喊中低喃,言而不聞,發出一種寂靜之聲。
最後,我想再次向各位同儕研究者提示穀歌,特別是穀歌地球的重要人類學意義:GPS、手機終端網絡地圖、穀歌地球、孤獨星球、生存手冊、網絡旅遊攻略……人在配備了各種各樣的地理方位解決工具之後,並沒有讓人成為一個具有雷達的蝙蝠和全球導航的鴿子,而是陷入一種高科技感官迷失。穀歌地球已經開發了一種穀歌360度的網絡導航係統,人可以通過網絡直接走到街麵,看到各種真實場景中的建築和地貌,以及街頭上行走的車輛和人群,衣服裝束是民族誌式的清晰,隻是身份是缺省的,所有的核心隱私被遮蔽了。此外的遺憾是,當你拖動黃色的小人下到地麵的時候,不是來到一個流動的世界,而是一個城市的過去式,和你之間隔著的是一段城市時間,它呈現的是一種考古式的地理切片。這種穀歌地球有著清明上河圖的詩意,我可以想象在這種工具之下,一個北宋的城市如何呈現,那些沿著河流而上的宋朝生活。在各種現代拍攝工具和記錄方式沒有出現之前,早期的民族誌寫作者和傳教士日記依靠黑白圖片來傳遞非文字的信息,一些寫作者為了提供一種鳥瞰圖景,把半個身子探到懸崖之外,讓助手從後麵拽著自己的腿,來拍攝一個山穀裏的村莊和城市景觀,這種努力在穀歌地球底下成為曆史。
我們如果想還原努爾人、西太平洋的航海者、馬達加斯加的紮弗曼尼瑞人、巴厘島的鬥雞者,以及種種其他的地理民族誌麵貌,如果沒有穀歌地球的視覺文獻,任何基於文字的陳述都是不完整的。穀歌地球給人的視覺一種鴿子能力,可以鳥瞰和滑翔;一種金剛知識,可以像那隻大猩猩一樣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在城市的街道中根據箭頭的標識,迅疾地行走和奔跑;但是穀歌沒有賦予我們以蝙蝠的能力,我們通過穀歌地球無法看到黃昏、大雨、暴雨、地震、日出、陰霾中的城市,即使有城市的群體暴動,我們也無法得見,它對社會地貌的記錄能力基本為零。就像我們也無法在飛躍雲南滇池的時候,感覺到熏天的惡臭。但是在書寫網絡人類學文本的時候,穀歌地球具有超級的地理文獻生成的能力,我們可以在這個工具的幫助之下,對田野地點進行持續回訪,進行一種技術強製下的“非參與觀察”。當一個人類學家走進一個社區,和生活在當地的人互動,了解日常生活史,老人的口述史,自然狀態下的語言社會學之後,穀歌地球可以在某種程度下成為這些敘述和轉述的背景,一種民族誌敘事的介質。在這個三維的時間中,通過網絡的互動方式和多媒體方式,一個人類學者可以呈現穀歌地球所模糊的隱私細節:街角建築內部的細部,住在唐寧街13號的老人——他的服裝樣式和個人生活史,在屠宰場附近的社區——當地的年輕人如何在黃昏時分酗酒,欺負一個外地人,一個年輕人指著球場的一個彈洞,描述在去年7月份的夜晚那場公民暴動的場景,關於一個城市建築的70年代詩歌以及已經被拆除的酒吧和歌劇院。這些聽覺、嗅覺、視覺、味覺和穀歌地球的文本介質一起構成一種完整的民族誌敘事。
[參考文獻]
[1]Abu‐Lughod,Lila.1997.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after Television.Representations,Special Issue:The Fate of“Culture”:Geertz and Beyond(Summer,1997),pp.109‐134.California: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A-vailable at http://www.js tor.org/s table/2928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