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慕容彥超被圍時,曾登上城樓遙望,他見郭威居然親臨城下,冒著箭矢礌石,指揮三軍,大有一種勢不可當的氣勢。下來後,他有了憂慮,於是勉勵士兵說:"你們好好為我盡力,我庫中金銀如山,如果能保全兗州城,我全部拿來賜給你們,你們不愁富貴。"將士們很早就聽說兗州軍庫貨財豐厚,確實也來了積極性。但這時候有個老兵跟大家透露了底細,他說:"我可知道侍中存在庫裏的銀錠,我告訴你們,那些銀錠都是"銀包鐵",裏麵是鐵胎,得到又能值幾個錢啊?沒用的!"於是守城軍開始傳揚這個秘密,人心漸漸解體,不多久,城陷。郭威進入兗州後,也聽說了"銀包鐵"的傳聞,就派人去倉庫檢驗,果然,其間銀鐵胎者占了十之七八。
這是怎麼回事?原來,慕容彥超像趙在禮一樣,也是個生意將軍。但趙在禮斂財是明搶,做生意卻還算誠實,沒有聽過欺詐作假之類的傳聞。慕容彥超卻是作假高手,而且還是做假幣的高手。
此人開過當鋪,那時候叫"質庫",是唐代以來就存在的押物、放款、收息的商鋪。此類商鋪還有信用放款功能,是傳統中國最早的信用機構之一。慕容彥超卻在其間玩弄起了詐術。
最初,有市儈拿了"銀包鐵"的元寶來典當,換銅錢。多年後,管理"質庫"的庫吏,也即當鋪總經理發現了這個現象,向慕容彥超彙報。慕容彥超一聽,大怒,但略想想,忽然對庫吏說:"這事也好辦。你啊,在質庫牆上掏個洞,然後將重要的金銀器材之類轉移到安全地方,把庫裏搞得亂一點,就像被盜過的樣子,然後向我申報,就說質庫失盜,我自有辦法。但要注意保密這個事!"庫吏按他說的做好後,慕容彥超向境內下令:"我作為節度使,在此管理士庶,但是不謹慎,遭遇盜賊,偷去庫銀若幹。我這罪過不輕。但是我擔心百姓會說我隱藏庫銀,假稱失盜。為了證明這一點,請境內士庶三天內到府庫來,說明自己典押的東西,要說清東西的樣子,跟質庫的底單相對。符合,我自當賠償,不這樣說明的,反而是一種過錯。"士庶聽說,趕緊寫說明,我當初典押的啥啥啥,啥啥啥。就有過去典押了"銀包鐵"的市儈心想,這次又可以撈一把啦,於是來說當初的銀錠形狀。很簡單,造假市儈入網。
有意味的是慕容彥超的處理方式。他將這位市儈放到密室之中,派出親信多人,去跟他學造"銀包鐵"之術。技術似乎也不很複雜,於是,親信與這個市儈開始了晝夜打造。打造出來的"銀包鐵"元寶,用處就是"廣府庫",擴大庫銀的存量資產。
郭威看到的造假的兗州庫銀,就是這一批玩意兒。這就是慕容彥超向守軍許諾,守住兗州後,發給將士的玩意兒。他造了假,卻將真金白銀帶到自家府上收藏。紙包不住火,有消息透露出來,令守衛兗州的將士知道了假幣用途,於是有了鳥獸散。慕容彥超的機心,最終害了他自己。
"勾距之術"捉盜賊
所謂"機心",按照傳統儒學的說法就是"勾距之術"。章太炎先生認為,這是一種"陰鷙"心態。古人對此的解釋就是:市場中,想知道馬的價錢,先問狗的價格,再問羊價、牛價,最後問馬價,比較一番,而後可以推知馬的價格是否屬實。這是一種輾轉推問的功夫,為道家所擅長。典型的話語就是所謂"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想要拿那個東西,一定要先給人一點東西。
史稱慕容彥超就有這類"勾距之術"。說兗州有一盜賊,假裝大官的跟班,跨著驢,在鬧市買了價格昂貴的綾羅十多匹,討價還價,定好價格後,帶著物主來到一處宅門,把驢給這個人說:"這就是我主人的本宅。你先等在這裏,我帶上東西讓主人去看,把咱說好的錢拿來。"物主答應後,等了很久不見人出來,叩門,才發現是一座空宅。於是大叫"有賊"。兗州的巡防警察來到,懷疑物主欺詐,一直帶到府中。
慕容彥超聽說後,對這個漢子有了憐憫之心,就對他說:"不要擔憂,我來為你抓這個盜賊。"於是,留這個物主在府上,將驢交給馬廄的看守,對他說:"要把這個驢高高地拴起來,不給它水草,幹著它。"第二天,將這頭又餓又渴的驢子派人放到通衢大道上,對親信說:"這是盜賊的驢。一天一宿沒吃沒喝了,饑渴中,一定會奔跑回家,悄悄跟著就知道誰是盜賊了。"果然,這頭驢走入一條小巷,轉了幾個胡同,忽然有幾個小孩子在門側,看到驢就高呼道:"咱家的驢回來啦!"主人聽說,出門來看,被巡防警察按住,果然就是騙取綾羅的盜賊。
這類故實,可以當作飯後談資,也可以略作破案案例來看,但儒學不認為這類"勾距之術"可以施用於軍政管理。就有格局的政治軍事治理而言,戰略應該是光明的。作用於人心的"陰鷙"也即"勾距之術"一旦成為常態,就有了宮廷或政府內部的勾心鬥角,那是人人自危也危及始作俑者的內耗局麵。文明治理,如果可以用最簡單的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竊鉤"之術不足以治國;如果神往於"竊鉤"之術治國,往往距離"竊國"不遠。
當然,對慕容彥超還不足以言此。
夢祥兆城破拜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