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潤州""請徐之",看上去是更簡單的建議性意見。單獨品味這幾個漢字,似乎看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意味在內。但徐知誥先生如果不是得到這幾個漢字的提示,可能就會有另外的行動,而那時,曆史都會改寫。徐知誥像曆史上的劉玄德、曹孟德一樣,懂得"一言興邦"的智慧含金量。而"守潤州""請徐之"之後的政治路線圖,徐知誥已經在一瞬間建構起來。如果將"守潤州""請徐之"理解為什麼都不做,就在那裏慢慢地等待,這是還沒有參透曆史上的"黑色智慧",更沒有懂得曆史上那些"傑出的"政治動物們可能的政治布局。徐知誥在等待中,一定是做了針腳綿密的細致活兒,不然,他不可能在朱瑾事件後,那麼迅速就取得了控製局麵的效果,那麼容易就得到了徐溫的讚賞,那麼順利就在徐知訓之後成為最具實力的人物,那麼不可思議地在徐溫之後,將吳國升格為帝國,隨後又逼退吳主楊溥,自立為帝。
徐知誥在得到南北兩方士人的輔佐後,在吳天祚三年(937),廢吳帝楊溥為"讓王"(也稱"讓皇"),自行踐祚,國號大齊。史稱"上下順從,人無異議",從上到下,都很順從,沒有人有不同意見。甚至"國中夷然無易姓之戚",國內平平安安,沒有任何人有改朝換代的憂戚。
與老趙的陳橋兵變、大宋代周一樣,徐知誥的得國也是一次算得上和平的權力交接,"改正朔"這麼大的事,能讓一國之人,無一人反對,可見徐知誥"得人"有多麼深厚,但也可以知道宋齊丘的謀劃有多麼精湛。當然,在這一事件的背後,密布的刀光劍影不難想象。這一次"踐祚",徐知誥是有預謀的,與趙匡胤在不知情中被人擁戴是不一樣的。而楊溥一家在後來的全族遇害,也與趙匡胤始終優待柴榮後人更不一樣。
顯然,這一預謀的實施,宋齊丘"居功甚偉"。
落魄公子成江南顯貴
宋人鄭文寶《江表誌》記錄一事,可以概見宋齊丘在"倒楊"運動中的作用。說楊溥後來全家被害,有一位布衣名叫李匡堯,多次遞上名片,要見宋齊丘。宋齊丘知道這"布衣",別看他無官無職,但有傳統讀書人的"抗上"派頭,就多次找理由,不見他。但有一天宋齊丘自己的兒子死了,辦喪事,宋齊丘心疼兒子,哭得很傷心。李匡堯就隨著吊客們來吊唁。在賓客席上坐定後,他當場揮筆寫了二十八個字,一首七言詩,詩曰:安排唐祚挫強吳,盡是先生說廟謨。今曰喪雛猶自哭,讓王宮眷合何如?
謀劃建立(後)唐國基業,終於顛覆強大的吳國;這些都在你宋齊丘先生的戰略規劃之中啊!現在你自己死了兒子在這兒痛哭流涕,你想想讓皇楊溥那裏原先的眷屬又當如何呢?
宋齊丘是個有爭議的人物。在多種史料中,可以看到奇人宋齊丘的多麵性。一麵可以看到宋齊丘對南唐建國的戰略謀劃,可以看到宋齊丘對保有南唐的功績(史稱江南有精兵三十萬,其中將士十萬,長江天險可當十萬,宋齊丘老一人可當十萬),但也看到更多資料,說這個人居功自傲,甚至居心叵測,要搶班奪權,各類說法不一而足。宋齊丘,在各種記錄者的"重演"中出現了多種麵目。
宋齊丘年輕時,家庭沒落,生計都沒有著落。他空懷一腔經邦治國的韜略,沒有人賞識。當時有個叫姚洞天的人,做著騎兵將軍,江湖流傳此人"好士",在宋齊丘看來,也許這人能像戰國四公子孟嚐君、信陵君、平原君、春申君豢養門客那樣,在走投無路中,很想去"投謁"。但他囊中羞澀,連購買紙筆的錢都沒有,整天就坐在旅舍的門口,無計可施。
鄰居有個在江湖上耍雜技的女孩子,總是看到他,一天好奇,就問他為何好幾天不出門。宋齊丘跟她說了自己的處境。
女孩子來了同情心,歎道:"唉!這是多小個事啊!秀才你說一聲不就有了!"於是給了他幾吊錢去買紙筆。
宋齊丘寫了自己認為得意的詩詞和自我介紹,投送給姚洞天。文中介紹自己時,說自己雖然一事無成,但胸懷大誌,"有神出鬼沒之機"雲雲。姚洞天不高興,認為這人太能吹牛,不見。
宋齊丘很難堪,後來又換了帖子,繼續上書,這一次說得很誠懇,言辭也老實多了,甚至說自己的日子過得太慘,"有生不如無生,為人不若為鬼"。有這條命還不如沒有這條命,做個人還不如做個鬼。說到為何來投奔姚將軍,"隻為饑寒兩字"。姚洞天讀到這裏,才有了憐憫之心,漸漸地給他一點周濟。
宋齊丘從此開始慢慢嶄露頭角。徐溫後來聽到了宋齊丘這個人,就將他召到自己門下。不久,他又與徐知誥有了來往,終於成為江南顯貴。
宋齊丘不忘那個表演雜技的風塵女子,做官後,娶了她做妻子。這個故實說徐溫主動召他在門下,但又有故實說,徐溫見宋齊丘主動結交徐知誥,不禁對這位來曆不明的賓客有了疑心。徐溫門客中還有一個僧人石頭大師,徐溫對他很信任,宋齊丘就常常住宿在他的精舍之中。有一天徐溫對石頭大師說:"這個宋措大,在我兒子門下,好像不是什麼好鳥!我擔心他學的那些玩意兒,不是以"忠孝"為內容。師傅幫我查看一下,這小子到底什麼來曆。"石頭大師就開始暗暗觀察他。這時候宋齊丘正在跟徐知誥"謀劃天下",所以,很警覺。石頭大師一動,宋齊丘就有了察覺,於是常常早出晚歸,回來必然是大醉的樣子,沒事還專門哼一些黃色歌曲,讓石頭大師知道。石頭大師一看,啊,原來就是個風流狂生啊!於是告訴徐溫,說此人"不足為慮"。徐溫聽說後,也就沒有拿他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