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想當皇後呢,再不濟也想弄個貴妃名頭吧。”陳琬熟門熟路地坐到回文銅鏡前,一頭青絲披散在腦後,越發襯托出她的唇紅齒白。
陳夫人輕笑一聲,拿起梳妝盒內的象牙梳,替女兒梳妝打扮起來,“珞珈,你放寬心。”
放寬心。
她怎麼可能輕易放寬心。
“清月那丫頭,我盤算著給瑕哥兒收進房裏,畢竟家世清白又是宮裏出來的,今後和袁家小娘子處起來也便宜。”兵部尚書袁恒家的二娘子是大哥陳瑕指腹為婚的青梅竹馬,說是到了日子便會成婚,這都拖到雙方都二十四五老大不小還未成事,怕是內中也有不少原因。別的不說,就說陳瑕那自詡中原武林白衣少俠的風流性子,怎可能靜下心來安頓。
陳琬把玩著娘親的碧玉簪子,漫不經心地問道,“那袁姐姐,怎麼也耐得住這麼等著大哥?”
“總有人會等待,總有人會回頭。”陳夫人幫女兒梳了個輕巧的發髻,“也會有人等著你的,珞珈。”
陳琬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好了,都這時辰你父親該下朝了,昨兒說了要見見你,你等下跟了我過去,也該讓他看看自家女兒出落成什麼模樣了。”
早就候在門外的婢女端著食盒魚貫而入,領頭的一個年齡稍長,將食盒裏的吃食一樣一樣地端出來,放在紫楠木雕花小幾上,擺放完畢後,帶著婢女們向陳夫人和陳琬道了福,垂著手站在一邊。
陳夫人站起身來,用絲帕細細地擦了擦蔥段般的手指,拿起象牙鑲銀箸撥弄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是今年剛得來的新筍做的?”
領頭的婢女輕聲答道,“昨日袁大人家的門房送來的,說是天目山那兒的特產,拿來給親家公嚐嚐鮮。”
“多虧他們有心。珞珈在山上住慣了恐怕也不稀罕這些,撤了吧,就留些清粥小菜,其餘你們這些姑娘們分了吃。”陳夫人拉過陳琬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對麵,“等晚上瑕哥兒回來,咱們娘仨再聚時,娘親自下廚去。”
陳琬笑笑不言語。
草草地用了早飯,已近巳時,忽聽到外間有小廝報,“侯爺回來了——”
陳琬心裏撲通一下,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整個人就緊張起來。她自幼便畏懼自己的父親,雖然父親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可他私下的手段非常,就算管教她和大哥,都是拿著對付朝堂上的朝臣那般,讓陳琬對他親近不起來。
“走罷。”陳夫人站起身來,陳琬緊緊地跟上。
晉安侯下朝後便在自己的書房休息,陳夫人便帶著陳琬往書房方向走。未曾想剛到門廊處,晉安侯的貼身小廝桂寶便攔住了她倆的去路,“侯爺叫夫人帶著小娘子到正堂去。”
所謂正堂,便是“晉安堂”,平日裏隻有貴客登門,陳家才會在那兒接待,莫不是今日來了什麼稀客?
陳夫人蹙了蹙眉,“今個兒來的誰?”
小廝沉默不語,抬起右手,比了個“二”字,又叮囑陳夫人,“侯爺說讓夫人從暖閣那門進。”
暖閣就在正廳的後麵,隻隔了一道竹簾,在正廳裏的人是不能看到暖閣中的,但暖閣裏的人卻可以清楚地看到正廳中人的一舉一動。
陳琬離家的時候,正廳後麵還隻是一個小書房,幼年時,大哥在書房裏跟著西席學書,她在一旁臨摹大家的書作,倒也輕鬆自在。今日見到此景,不免感懷。
暖閣內鋪設了東瀛式的榻榻米,正中間放了一張矮幾,娘倆相對跪坐,小廝跪行送上了茶水點心。
“侯爺這屋子倒是精巧。”隻聽簾外有人說話的聲音,聲線低沉,透著養尊處優的慵懶。陳琬抬頭留心觀察簾外,卻見一身著紫蟒袍腰佩金魚袋的男子端坐在左手客位,手中捧著一小金香爐,邊說話邊拿著小鑷子細細地撥弄著。
“哪裏的話,老夫這是祖上傳下的舊宅了,當年太祖皇帝賜給太祖爺做婚房用,如今倒是拘謹了,哪比得上陸相公那五進深的新宅子。”晉安侯捋了捋胡須,“您說是不是?”
陸閣老?想必那位男子就是傳說中的挾天子令諸侯的陸修了,沒想到竟是這般年輕。本朝設三省六部,三省長官都稱相,聽上去都差不多的名號,其實內中高低一眼便知。晉安侯是門下侍中,爵位是世襲得來的,而陸修卻是中書令,承景年間連中三元的名士,朝臣多依附於陸修而非晉安侯。
“不怕侯爺見笑,修的那處新宅子,卻正是需要一女主人了。”陸修坐正了身子,斂去了臉上漫不經心的笑意,“聽聞侯爺家中有一宮中的女官,名喚青瓷的,可是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