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選夫(雪楓)
楔子
京城。
太平盛世,京城一派繁華景象。達官顯貴雲集,百姓安居樂業,四方商賈往來。富庶得可謂市列珠璣、戶盈綺羅。
京城最有名的成衣店雲繡坊更是繁忙,隻聽管事不停地吩咐:
“快把杜小姐訂的繡衣送去禦史府,不許遲誤!”
“清和郡主的軟煙羅紗裙可縫好了嗎?出了差錯小心剝你的皮!”
“陸安,你帶人去史候府上為二小姐量尺寸,快去快回!”
隻見雲繡坊夥計們進進出出,紛紛領命去辦事。
一個在店堂中挑選衣料的中年人不由好奇地問招待他的夥計:“你們雲繡坊每天都這麼忙嗎?”
“咱們雲繡坊可是京城最大、最好的衣坊。”夥計自豪地誇讚著,“各色衣料、織物齊全,無論是紡、織、染全是一流的。就連市麵上難得一見的西域天鵝絨、南洋碧羅紗也有,更不用提各色綾羅綢緞了。還有京城最好的裁縫和繡工,做出的衣裳式樣新,繡工精美,人人喜愛。京城內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豪門女眷都是咱們的常客,豈有不忙的理!”
“這我倒聽說了,我出門時女兒特地要我給她們帶幾件雲繡坊的衣裳呢!”
“聽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可見咱們雲繡坊不但聞名本地,外地也傳開了呢。”
“不過,為何上門的客人不多,而貴坊的人都忙著外出呢?”中年人四顧,發現選購衣料的人隻有那麼兩三個,而夥計們卻進進出出,腳步匆匆,麵上滴汗,顯得十分忙碌。
“客官是外地人,自然不知。京城人一般不會趕這幾日來購買衣裳,隻因過幾日便是有名的千金會,雲繡坊忙著給各府千金製衣送衣,最好的裁縫、繡娘都不得空。”
“千金會?什麼是千金會?”
果然是外地人,連千金會都不知道。夥計帶著得意的神情解釋。“這千金會,便是京城內千金小姐的聚會,每月一次,定在初一。由各府千金輪流作東,請各府千金聚在一起,或賞花、或賞月,吟詩作賦、彈琴唱曲,小姐們爭奇鬥豔,各展芳華。哪一個不想自己最美,把別人都比下去?故此每這幾日,咱們雲繡坊、京城最大的珠寶店萬寶齋和脂粉鋪天香閣都會忙著接各府千金的生意。”
“原來如此,”中年人大感興趣,“京城千金小姐這麼多,這千金會可不是佳人雲集、百花爭豔的一場盛事?”
“客官可別以為這千金會是什麼人都能參加。京城內官多,富豪多,千金小姐也數不勝數。這千金會可是個小圈子,庶民百姓再有錢也沒資格看一眼,像京城首富都員外的千金就不曾被邀;若是父兄官位小了,也沒機會,比如前戶部尚書王大人貶了官,從二品降到五品,次月王家小姐便從千金會名單上除名了。誰家小姐能參加千金會,一來得家世顯赫,二來容貌才情不錯,自然身價倍增。”
“不知有沒有機會見識見識?”中年人一臉向往。
夥計笑道:“千金會向來是男賓止步。”
“啊。”中年人略顯失望,“你且給我多講些,等我回家鄉,也講給人聽聽。”
對京城內人人皆知之事,難得有人肯聽,夥計也被勾起了談興。“要說這千金會,也不知從何時興起,總之是近些年的事。原本不過是幾家交好的官員小姐互相來往,並無定時,漸漸地固定下來,每月一聚;人數也增多了,竟成了貴族盛會,人人口耳相傳的佳話。千金會上的小姐們穿什麼、戴什麼、玩什麼,不出三天一定在京城流行開來。”
“小姐們的父兄不是王侯,便是朝中重臣。客官,你想這官場風雲變幻,誰不願多交朋友少樹敵?彼此拉攏結交是極重要的。各府女眷的來往也與此有關呢!”
“原來還有這些學問在內。”中年人已聽入了神。
夥計得意洋洋,說得口沫橫飛:“朝中最有權勢的大臣,一是太師龐大人,一是丞相商大人。這龐太師之女乃皇上最寵的貴妃,故此權高勢大,不過為官嘛……”。夥計支吾一下,“說起這商大人,為官清正,勤政愛民,一步步升到丞相之位。商家的兩位小姐也是千金會的貴賓呢!”
“龐太師與商丞相不睦是人盡皆知的事,不但朝臣官員分了兩派,連千金會都分了兩派呢!巧的是龐太師的三小姐和商大小姐都是京城有名的美人,人稱‘京城雙姝’,在千金會中各有擁戴者,時常爭鬥不休。”
“京城雙姝?”中年人十分好奇,“不知這二位小姐有多美?”
“龐小姐與龐貴妃乃一母所生,十分美豔,雖是庶出,卻比嫡出的還受寵愛。至於商大小姐,生得如花似玉,而且琴棋書畫、女紅烹飪樣樣會,性子更是溫柔端莊,真好比天上仙子、月裏嫦娥!”
“咦?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夥計更加得意,“咱們雲繡坊和各府都有來往,自然消息靈通。而且我妹子在相府當丫環,伺候的正是商大小姐,內幕消息自然多。聽說豪門子弟、朝中新貴向商家提親的簡直踏破了門坎,可商大人卻一直未肯許親。如今商大小姐十八歲了,還未定親,也不知商大人要選個什麼樣的?”
“那商家另一位小姐呢?”中年人興致勃勃地追問,“想必也是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嘍?”
“這商二小姐嘛,”夥計臉上的夢幻色彩消失了,“就要平常些了,才貌也還不錯,與大小姐一比就不出色了。不過性情倒是極好的,不像龐小姐那般刁蠻無禮,聽說那龐小姐仗著父親權大勢大,在千金會中最愛向商家姐妹無禮挑釁……”
“李六!”一聲怒吼打斷了夥計的話。嚇得夥計驚了一跳,一看管事鐵青著臉怒瞪自己忙低頭假裝忙碌,耳聽著管事咆哮。
“你這小子不幹正事,倒有功夫閑磕牙。什麼大人小姐的事也是你議論的嗎?小心掉了腦袋還不知為啥!”
李六心中咯噔一下,看那中年人一眼。萬一自己剛才的話傳入龐家爪牙耳中,可真是惹禍上身了。
“再讓我瞧見你磨洋工,你就滾回家吃自己!這是商小姐訂的衣裳,還不給我送到相府去!”
“是!是!”李六忙抓起包袱,看了張口欲言的中年人一眼,飛也似地奔出門去。
丞相府。
姹紫嫣紅的春末夏初,商府後花園內,綠柳低垂,花木扶疏。
一陣清幽的琴聲傳來。小湖畔的涼亭內,一位淺黃衣衫的美麗少女正撫著琴。秀麗的鵝蛋臉,肌膚瑩白如玉;彎彎的柳眉下,一雙杏眼流盼,明如秋水;挺直的鼻梁,嫣紅的櫻桃小嘴,好一位畫中走出的仙子。此時這張小臉微微低下,露出優美的頸項,十指纖纖,撥弄著琴弦。
一旁,另一位青衫少女倚著柱子正專心地看書。
她也有一張秀雅的鵝蛋臉,與撫琴少女有幾分相像,不過額頭略高一點,眉毛濃一些,嘴唇豐厚一些。因此比之於彈琴小姐的花容月貌,她就隻能算清秀了。
“妹,我彈得如何?”撫琴小姐——商府大小姐商晴月停下手,“這是我剛學的新曲‘醉花陰’,你聽如何?”青衫少女一聲不響,依然專注於手中的書本。
那認真的神態,別有一種美麗的光彩。
“缺月?”
“商缺月!”商晴月終於忍無可忍,嬌喝一聲。
“啊?什麼?”商缺月猛然從書中回神,“誰在喊我?”
“商缺月,你到底有沒有聽嘛!”商晴月跺腳嬌嗔。
“嘿嘿,姐,我一時看書入了迷,所以……姐姐你再彈一遍嘛,我保證這次一定仔細聽。”商缺月舉起手中的書作發誓狀。
“又是書,你整天就知道讀書,”商晴月嘟起了櫻唇,趁妹妹不備,一把搶走她手中的書,高高舉起,“我把你的書丟到湖裏,看你還敢不理我!”
“好姐姐,這是我昨天排了好長的隊才買到的,你若丟了,再也買不到了。求姐姐還給我吧。”商缺月急忙陪笑討饒。
“哼,你又一個人偷溜出府,我要告訴娘,再不幫你隱瞞了。”商缺月不怕父親,就怕娘嘮叨。
“姐姐——”商缺月苦著臉,拉長了音哀求。腳下卻悄悄移動,突然一撲,欲奪回晴月手上的書。
商晴月早有防備,一閃身讓妹妹撲了個空,嘻嘻笑著:“搶不到,搶不到。”
“還給我!”
“不給,不給!”
“商晴月!”
一黃一青兩個窈窕的身影在花間樹叢追逐嬉鬧,如兩隻翩翩彩蝶。隨侍的丫環紅情、綠意也笑起來。
這兩姐妹平日一個溫柔嫻雅,一個沉穩冷靜,隻有在彼此相處時,才會有這樣活潑的一麵。
遠遠的花徑上,幾個丫環簇擁著一位貴婦人走來。
“夫人來了!”
“大小姐,二小姐,快別鬧了,夫人來了。”
兩姊妹忙停止嬉鬧,商缺月也趁機拿回了書。來的正是丞相夫人齊氏。雖已屆中年,但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可以看出,商晴月的美麗的正是承襲了她。
“娘。”兩姐妹迎上前,一左一右扶著母親。
“你們兩個不是在涼亭撫琴嗎?怎的滿頭大汗?”
商夫人慈愛地用手帕給商晴月擦拭臉上的汗。
“我們撫了一會兒琴,姐姐有些累了,所以就在花間撲蝶兒玩。”商缺月忙給姐姐使眼色。
“是啊,是啊。”
“你們啊,不小了,還像孩子一樣。”三人在涼亭坐下。
“娘,您特地找我們,可有什麼要緊事?”商缺月知道,接下來娘又要嘮叨一通什麼“端莊”、“大家閨秀風範”之類的話,忙出聲打斷,以免耳朵受荼毒。
“哎喲,瞧我,差點忘了正事。珍珠,快把東西拿來。”
珍珠遞上一雕花紫檀木盒。商夫人從盒中取出一散發著花香的紙張。“千金會的請柬已送來了。在李太尉府上,由李小姐作東。這上麵寫著,李府新栽了幾株異種海棠,請小姐們賞花,還要作詩。”
“哦,還是那一套,沒什麼新奇。”商缺月低聲咕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