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3)

?第6章

有時候,流言比瘟疫傳播得還快。

如果此時手上有傘,那就不隻可擋住頭上的秋老虎更可以擋住那些能燒死人的目光了。

魏子都跟在舒斷虹身後,一隻袖子遮遮掩掩卻擋不住街上人的指指點點。

“怎麼不說話?啞了嗎?!”舒斷虹咬著牙,忍了又忍終於忍無可忍,“你昨天不是還大吵大鬧嗓門大得很嗎?這會兒倒成了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不說話?你是心虛怎麼著……你該不會真的被他……”

一句話讓魏子都又羞又氣,雖然生氣但看看舒斷虹一臉緊張就是滿肚子的火也發不出來。

還沒等他辯白,舒斷虹已經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他究竟對你怎麼了……那個混蛋!我還當他是正人君子,卻偷偷摸摸打你的主意。混蛋!你別怕,子都,有姐在,姐就是拚了命也要幫你報仇……嗚嗚……”

“姐、姐,你別哭了……我求求你,你別哭了好不好。”一手緊緊拽著被她扯開的衣領,魏子都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姐和姓葉的鬧翻,他很開心,可是竟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也太荒唐了吧!“姐,你不要扯了,他真的沒對我怎麼樣!”

“那就是還沒下手嘍!”手鬆了鬆,瞥見魏子都半露的肩胛,舒斷虹心口一陣狂跳。趕忙慌慌張張地鬆了手,抬頭看看周圍一群看熱鬧的人,臉“刷”的一下紅了,火從腳底直燒到臉上,“看什麼看?長眼睛是讓你看別人的家事嗎?!”“哇!好凶哦!我看八成就是有這麼個凶得不像女人的姐姐,魏舉人才沒有機會了解女人的好處變得那個了……”

“可不是,你就說魏舉人平時多怕他姐呀!哪還敢接近女人呢!”

雖然聲音小,可每一句她都聽得一清二楚,舒斷虹深吸口氣,耳根的肌肉卻止不住一跳一跳的,終於在一個胖商人眯著眼曖昧地靠近時滿腔怒火爆發了出來。

狠狠地一拳打過去,舒斷虹完全沒考慮後果。管你是誰,敢欺負子都,你就死定了。

“你這個潑婦,我要告你,告到你坐牢!哇——”

一腳踹倒口出狂言的肥豬甲,“你這個混蛋!要坐牢也先打死你再說。我讓你還敢賊兮兮地盯著我們家子都!踩踩踩,我踩死你這個死肥豬……”

“姐、姐,你別打了!快放手啊!”有誰像他這麼命苦,受委屈不說還要拚了老命勸阻這個火爆脾氣的女人。早知道他動手好了,怎麼樣也比姐收不住手闖出大禍來得好吧!

鎮江府一向太平慣了,突然發生當街鬥毆事件,尤其動手打人的還是個女的,幾乎所有人都瞧傻了眼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上前拉架。

“舒姑娘你別發脾氣,有話好好說嘛!”

“說什麼說!有什麼好說的!”雙臂一振,幾乎把拉她的人都甩了出去,“你們還敢說,一個個的都是混蛋!鬼鬼祟祟地躲在人身後指指點點,小聲說大聲笑,你們都想看熱鬧是吧?我就讓你們看個夠!”

“舒姑娘,你不能這麼不講理啊!”閃避不及,路人乙應聲倒地,“既然做得出還怕人說嗎?呀!好疼……”

“放狗屁的混賬東西!你哪隻眼睛看著子都做那種事了?”

“還說不關……啊!你這個潑婦!不管你怎麼說,大家都是有眼看得到的。怪不得前陣子又要說親什麼的,我看根本就是欲蓋彌彰……”話還沒說完,說話的人已經捂著噴血的鼻子倒在地上。

“混蛋!當我是死的!”敢這麼說話。舒斷虹揉揉拳頭瞪著他,“那些女人,我們子都還不稀罕呢!”

“那就對嘍!他不喜歡女人的嘛!”膽子大的還不是一個兩個。

“你胡說八道!”看著眾人信以為真的目光,舒斷虹急道,“退親是因為那些人我們子都根本看不上眼。”

“看不上眼?”真的假的?那些可是鎮江府有名的淑女啊!

不信嗎?舒斷虹心裏一急,脫口而出:“是真的!子都他打小就和我定了親的……”

一句話好像是當空炸了個悶雷,原本鬧哄哄的大街上突然靜了下來。

一句話出口,舒斷虹也被自己嚇了一跳,捂著嘴傻傻地站在原地,抬頭看一眼三姑六婆、無聊人士驚訝的目光,她恨不得有條地縫讓自己鑽下去。手慢慢上移,幾乎把整張臉都蓋住。正在無地自容時,突然一隻溫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微微挪開手,在指縫裏看見一張溫和的笑臉,“子都。”他的名字含在嘴裏卻喊不出聲音。

魏子都看著她,笑著緊緊握住她的手,然後慢慢舉起,鄭重地說:“魏、舒兩家早就定了親,舒斷虹是我的娘子。”

他在說什麼?歪著頭看著魏子都的側臉,舒斷虹突然發覺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這個她眼看著長大的少年在想些什麼。

似乎感覺到她的注視,魏子都偏過頭衝她一笑,一手擋開圍觀的人拉著她就走。

傻了一樣任他拖著走,舒斷虹看著他的背影,心裏湧上奇怪的感覺。從前,她牽著子都的手,看著他從一個孩子長成翩翩少年郎;而現在,這牽著她的手的少年,感覺竟是如此的陌生又如此的熟悉。

心神恍惚中,已拐進小巷。魏子都停下腳步回過頭向她一笑。這一笑,讓舒斷虹回過神來,他的笑仍帶著羞怯與青澀,這才是她的子都。喘口氣抬起頭就見突然在眼前擴大的笑臉。舒斷虹嚇了一跳,手一揮甩掉魏子都的手,“你呀!別再亂跑了,乖乖回去看書,再亂跑惹出事來我可饒不了你……”揮著拳頭,臉上的表情也凶巴巴的,舒斷虹一吼完,扭身就跑。一拐彎,整個人就腳軟似的靠在牆上,一張臉像染了色兒似的紅到了底兒。

“這家夥!”咕噥一聲,偷看一眼仍呆立在原地的魏子都,舒斷虹咬咬嘴唇,捂著臉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笑意,轉眼卻又變成苦笑。現在她該怎麼做呢?

在小巷子裏七拐八拐逛了大半天,她既不知道如何去麵對子都又不想在街上讓人看笑話,等到天漸漸黑下來,才拖著腳步往回走。天色漸暗,街上行人也越來越少。道路兩旁的店鋪大多已經關了門,隻有少數幾家酒樓仍是燈火輝煌,人聲嘈雜。

舒斷虹在街上閑逛,腳底下無聊地踢著小石頭。突然有人自暗處跌跌撞撞地衝出來,幾乎撞在她身上。舒斷虹閃身避開剛退了兩步,那人竟身子一歪倒在她身前。抬頭看看隱在暗影裏的酒幌,再看看對麵燈火通明的“一品居”招牌,舒斷虹不覺搖頭低歎。

這人大概也是個失意之人,不然不會穿著長衫卻在這樣又小又髒的酒肆裏買醉。想一想便心生同病相憐之感,舒斷虹蹲下身去扶他,扳過他的身子卻嚇了一跳,“葉憑風!”

朦朧中聽到她的聲音,葉憑風睜開眼居然笑了笑,“好巧……”

“好巧……”真是心虛,看著葉憑風搖搖晃晃地撐起身靠在牆角,舒斷虹不知該說什麼,連舌頭都在打結。她從沒想過葉憑風這麼狼狽的樣子,如果現在來幾個小毛賊也能把這文武雙全的探花郎揍個鼻青臉腫吧!舒斷虹垂下頭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說到底,都是她惹的禍,如果不是她太激動鬧得滿城風雨,他也不會把自己灌得像隻醉貓似的了。“對不起啊!”

“對不起?為什麼說這種話?你是打了我的耳光還是偷了我的錢?”葉憑風笑了笑,一雙醉眼朦朧。

“在那麼多人麵前說你是那個那個,比打你的耳光還嚴重。”小聲嘀咕著,舒斷虹搔搔頭,“其實那種事也……不是什麼大事了!你管人家怎麼說呢!你又沒害過誰,隻要你自己過得開心就行了。”

白天罵得最凶的那個好像是她吧!葉憑風一笑,“你說別人倒是有一套,可你自己呢!”

“我……我和你不一樣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不都是人嗎?我記得佛經裏說:‘寒山問拾得,人家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惡我、罵我、騙我,我當如何?拾得雲,隻可忍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我葉憑風不是那種可以由人欺辱恥笑卻要忍受回避的人。你是不是呢?”

“我……要是那群混蛋背著我笑也就算了,要是敢當著我的麵,我就先打得他們滿地找牙再說。”

“這才是舒斷虹!”鼓掌大笑,葉憑風豎起拇指,“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對著那個督學使大人的臉時,多想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可是我不能,就因為我身上還披著這一身官服……哈哈,官服!芝麻大點兒的官也算是個官?我呸!”

“那個什麼大人是不是說了很難聽的話?這都怪我不好,不該在那麼多人麵前說那種話。”

“關你什麼事?別說我根本就不是,就算我真是也不會在意別人知道。”

“你剛才說……你不是?!那我……嗬,嗬嗬,我早就說那些人是胡說八道了,你怎麼會是呢!真……真是的……”看看一臉傻笑的人,葉憑風笑了,“雖然是些無聊的謠言,但對你總是有些好處。”

“什麼好處……”聲音哽在喉間,舒斷虹苦著一張臉,“早知道我就不會那麼大吵大鬧地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一團糟?你不覺得現在比以前好一百倍嗎?還是你想一輩子逃避應該麵對的問題?舒斷虹啊舒斷虹,枉你自認豪爽,還想當什麼俠女呢!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還像那個英氣勃發的舒斷虹嗎?”

“那你自己呢?!還不是喝得像個醉貓似的,又髒又臭哪兒像那個風度翩翩的探花郎啊!”頓了下,她看著似笑非笑的葉憑風,垂頭喪氣的,“咱們誰也別說誰了,半斤對八兩,還不都是一樣。”

“一樣?哪裏一樣了?我葉憑風也不是因為那些混蛋說些混賬話就自暴自棄。我隻是不甘心,不甘心……憑什麼那些不學無術的混蛋可以在京裏耀武揚威,而卻要在這麼個破地方當個小小的副督學使?不公平!不公平!這世界真的不公平,不公平……”聲音漸低,舒斷虹隻好看他合上雙眼。

舒斷虹送葉憑風回“一笑堂”,再回家時已經夜深。屋裏沒有點燈,她以為魏子都已經睡了,躡手躡腳地溜進屋摸到床沿。燈卻突然亮了,舒斷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魏子都坐在桌邊,“還……還沒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