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殤(1 / 3)

大地在燃燒,天空在哭泣。四海之內,已無完土。密布的陰雲遮蔽了最後一絲日光,響雷在雲間穿梭,雷光不時閃爍,照亮了這片本名叫做“四海”的大陸。空曠的平原,隻能靠不滅的火焰看清。火焰與雷鳴之中,佇立著兩個身影。

兩位男子年齡相仿,麵容相近。不同的是,年輕的那位右眼從額頭到臉頰有一道刀痕,他雙目赤紅,滿臉戾氣;而年長的那位,微閉雙目,雙手背在身後,就這樣靜靜地站立著。

“雪雲殤。一定要這樣嗎?”年長的那位男子說到。年輕的男子——雪雲殤嗤之以鼻:“雪寒嵐。這就是我們的宿命!”

雪寒嵐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就來吧!”

雪寒嵐睜開雙目,隻見他眼中似乎閃爍著點點雷光,絲絲寒氣沿著他的白色長袍落於地麵,向四周散去,不一會兒地麵上便結起一層寒霜。雪寒嵐白色長袍上的藍色火芒似乎也躍動起來,周身的空氣劈啪作響,雲層中的雷光似乎也受到牽引,紛紛聚向雪寒嵐。

雪雲殤邪邪一笑,黑色長袍上的火紋燃燒起來,一股黑色煞氣從他的身體之中直衝雲霄,黑炎在他身周燃燒起來,漸漸聚集在了雪雲殤的雙掌。

電光火石間,兩人互相向對方一躍。兩掌相交之時,從地麵竄起的黑炎和從天空落下的紫電轟然相接,白芒閃耀,一片虛無。

雪雲殤一下坐了起來,他抹了把頭上的汗,啐了一口道:“原來是個夢……我還以為大哥回來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還好,沒有什麼刀痕。雪雲殤的這雙眼睛,十二年前曾經失明過一段時間,不過現在已經是完全無礙了——當雙眼逐漸從迷糊中反應過來時,一個聲音就傳了過來,“還睡覺?快去給為師沽酒去。”雪雲殤一個翻身下床來。看著這“荒涼”的臥房,雪雲殤搖了搖頭,家徒四壁,大概就是描述現在的這個情況吧。

十二年前雪族被莫名圍攻之後,雪雲殤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這床板上沒有鋪蓋,每天早晨起床來也沒有仆人送早餐來吃,起床第一件事不是吃而是幫師父沽酒。所以幹脆睡到中午起來好了,省一餐,是一餐。雪雲殤摸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用昨天晚上打好的水抹了把臉,穿好衣服隨手抄起師父的酒壺就出門而去。

“小子!早去早回,別暴露自己的名字!別給我找麻煩!”師父正在門口的椅子上躺著,他看見雪雲殤出門,不忘多說了一句。

自從雪族覆滅之後,雪雲殤便跟著這位救他出戰場的陳伯伯,他還記得那天自己看到了雪極之巔的強光之後,右眼便什麼也看不見了,連帶著左眼也是隻能勉強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師父帶著他和雪寒嵐在黑暗的地下不知道走了多遠,終於是看到了一絲微光。記憶到這裏似乎已經斷掉了,後麵的記憶中……哥哥帶著冰心雪刃離開了,隻告訴老陳要好好照顧弟弟,便獨自踏上了尋仇之路……師父帶著自己找過了很多醫師,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就在師父一籌莫展之際,自己突然發現右眼可以看見了。

那是在雪族滅門半年之後。雪雲殤終於莫名其妙的重見天日。也同時終於知道了自己所住的位置。這裏是中原。離開生養自己的雪族很遠很遠的地方。

後來,幼年的雪雲殤便拜陳伯伯為師,陳師父又當爹又當媽把他帶大。陳師父本就是個性格粗糙的江湖門客,也不懂如何教育弟子,加上雪雲殤從小嬌生慣養,便形成了雪雲殤如今這大大咧咧不懂世事的性格。陳師父也算是隱匿在鬧市中的高手了,卻不知道是雪雲殤天資太差還是陳師父教的不好,十幾年了,雪雲殤隻學會了最簡單的武學,根基太差,學術又不精,說是會武功,無非隻是比街頭鬥毆稍微好上那麼一點。雪雲殤大言不慚的給自己的武功取了個名字,叫做“決命掌”,這式武功,與其說是武功,不如說是投機取巧的流氓戰術——不斷躲在對手身後,趁其不備偷襲後心——但是雪雲殤僅僅隻能學會這種武功了。這麼說來,雪雲殤或許也很聰明,因為他學會了最簡單雖然也是最流氓最有效的招數;他隻不過是懶,懶得去學陳師父那些奇怪的武學,特別是那些心法,一大串一大串,想著就頭疼。

不過,也許隻有雪雲殤自己才知道,決命掌這個武功,看起來雖然平平無奇,但在自己身上,絕對可以發揮出百倍的力量。

因為,自從他的右眼重新看見後,他發現自己有了一種特殊的能力。那是他無意間發現的——當時他在湖邊玩耍,正巧眼中進了沙,便抬手去揉。當他用力揉搓左眼時,睜開的右眼正盯著湖邊的一塊石頭。

這石頭,大概有當時的他一整個人的大小,在他右眼的注視下,似乎慢慢變大,然後分離開來,一股信息突然湧進他的腦海,似乎他看到了這塊石頭的穴位!他似乎在這一瞬間可以明了的知道,用多少的力量,打擊石頭的何處位置,可以造成石頭多少的傷痕。比如,用拳頭捶在石頭頂點向下一寸的位置,隻用一成的內力,可以讓石頭粉碎!

荒唐!這是雪雲殤的第一個反應。不過,這也讓雪雲殤蠢蠢欲動。他放下揉著左眼的手,閉上雙眼,開始慢慢凝聚內力。接著他忽然睜開雙眼,一拳打在石頭上!

“痛痛痛……”雪雲殤捂著自己的手叫著,“屁用沒有。一定是產生了幻覺!”雪雲殤狠狠踢了石頭一下,轉身準備走。突然,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凝聚好內力後再睜開雙眼之時,眼前的石頭卻是回到了它平常的樣子,而他擊打的部位,隻是他記憶中石頭的“穴位”而已。雪雲殤想了想,重新對著石頭,死死盯住它。

“怎麼失效了呢?”好久,石頭的“穴位”沒有重新顯現。雪雲殤回想起剛才自己揉眼的動作,於是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先揉的右眼,用左眼去看石頭,一樣沒有反應;再揉左眼,用右眼去看。果然,要用右眼去看!石頭放大了!穴位重新顯現出來,不過這次,可以粉碎石頭的穴位不是在“頂下一寸”而是“頂下二寸”的位置。雪雲殤保持著左眼閉上右眼睜開的狀態,直接一拳打了上去!

這次算是有點屁用了,石頭雖然沒有粉碎,不過也是應聲裂成了無數碎塊,散落在地上。雪雲殤看著自己的拳頭,哈哈傻笑起來。

“這就是上天給我的力量啊……這就是我報仇的力量!”

在那之後,雪雲殤有意無意都會鍛煉右眼的能力。他發現,無論是死物還是活物,他都可以看到那些飄忽的“穴位”,有的“穴位”甚至和他所了解的真正的人體穴位完全不同。但是每次這些穴位總是有效!雪雲殤也止不住好奇,不知道多少雞鴨飛禽死在了他的手下,也不知道多少找他麻煩的小流氓被他打暈過去。所以,這城中便流傳了“災星”的傳說,隻要是被“災星”碰到的人,不管是碰到手還是碰到腳,都會昏過去;同時也有了師父不停的嘮叨,“雪雲殤,別給我惹麻煩!”

不過這眼睛也有看不到“穴位”的時候。比如師父的“穴位”就完全看不到,也許是師父比自己強太多了吧……

三月。正是那陰晴不定的時日。人們常說,三月的天就似那孩童的臉,波詭雲譎,琢磨不透。一位少年走在臨威城的街道上,抬起頭來望了望天,陽光穿過雲的裂隙,照在他的臉上。他擋了擋太陽,大步走向同樂客棧。天空中的雲是如此變幻莫測,讓人聯想起那一年的江湖……不過,那都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正是一年桃花爛漫時,花香醉人,春意盎然。中原大城臨威,人群熙攘,甚是熱鬧。城牆高聳,全部由青磚築成,牆上的各種神獸圖案的浮雕全由中原的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牆頭上每隔一兩丈則立有一杆,上掛花邊彩旗,旗上繪有怒吼青麵獅,甚是威嚴。士兵整齊地站在旗下,執戟立正,麵無表情,目不轉睛地監視著城牆內外。這座城是南來北往的人們聚集的通都大邑,自然需要嚴密的守衛。

在這座規模僅次於皇城的中原第二大城裏,你既能看見年輕的富家子弟穿著光鮮的衣服坐在三駕馬車上招搖過市,也能看見年老的乞丐破衣爛衫,跪在地上向你乞求施舍,可謂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俱全。當然,這些人之中,也少不了浪跡天涯的江湖俠士們:劫富濟貧的、江湖賣藝的、各門各派的、獨來獨往的、老謀深算的、涉世未深的。以上種種,在臨威都能見到。

“什麼?沒有了?”雪雲殤把酒壺拍在掌櫃的櫃台上,掌櫃也不理他,兀自看著賬本說道:“是的。你要的女兒紅沒有了!不僅我這裏沒有了,全城都沒有了!”“我說你這人!不是說好的每天給我留一壺的嗎?”雪雲殤氣的快跳起來了,“我又不是沒錢給你!”掌櫃斜著眼睛看了看雪雲殤,冷笑了一聲說:“嗯,嗯,那是那是。”他合上了賬本,指了指城南的一座紅色的小樓說:“剛才有位爺,不知是來了什麼興致,把小店的女兒紅全部包了。他那氣魄,嘖嘖,手筆可比你大多了。你要是想要女兒紅,便去那位爺在的怡笑樓看看吧。說不準,還有機會要一點來。”

雪雲殤嘴角一抽,看著掌櫃指的方向。“青……青樓?”

掌櫃又冷哼一聲,“怎麼,不敢去了?是怕那位爺不給你酒把你揍了,還是怕裏麵的女兒把你吃了?”掌櫃說完,食客們便發出了一陣哄笑。

“去就去!”雪雲殤拿起酒壺道,“還怕了他不成!”

哄笑聲中,雪雲殤大步流星走向了那怡笑樓。

臨威城的城的東牆、西牆和北牆都設有城門,唯獨南牆沒有。因為那一帶曾經遭南方蠻夷的入侵,城牆坍塌,為了防衛南蠻子,城主索性把南牆修成防禦工事,不設城門。不過,現在南蠻子很少了,因為南方近百年興起了一座大城——琉璃。那座城裏人丁興旺,不少蠻子被駐紮在琉璃的軍隊趕到了南河對岸的濕地雨林裏去了。

最近幾年,城南則漸漸成了花紅酒綠的地方,因為南牆守軍早就沒有幾個了,城主似乎也不管了,甚至有傳言說,那裏開的一家青樓——“怡笑樓”,也是城主常去玩樂的地方。那裏一帶也是雜耍賣藝者的活動場所,其中不乏身懷絕技的高手。不過,“大隱隱於市”,這些高手的姓名幾乎無人知曉。

還沒有走進這青樓,雪雲殤便聞到了一陣濃濃的脂粉味。他渾身一個哆嗦,難受,他心裏嘀咕著。“喲,小哥哥,來玩呀?”還在猶豫該怎麼進去,一雙白嫩的手便把雪雲殤拉進了這怡笑樓中。“不……不不玩……我來找……找人……”雪雲殤臉上緋紅,支支吾吾的說道。那拉他的女子咯咯笑著:“小哥哥找誰呀。莫不是找我來著?嗬嗬嗬,你看姐姐美不美呀……”雪雲殤哪敢去看這煙花女子的樣貌,他顫抖著繼續說道:“我……我找一個人……他……他把同樂的女兒紅都買了去……”“喲,你要找宇文呀。那忘恩負義的漢子……”那女子一臉的嗔怒,轉而又看向雪雲殤道:“罷了罷了,看小哥哥生的這麼俊俏,我也不提他了,要不小哥哥跟奴家喝上兩杯,今天也不多收你銀子……”

雪雲殤推開纏著他的那女子,急忙往旁邊竄,卻是又撞入了其他煙花女子的懷中,耳邊傳來一陣陣咯咯的笑聲,雪雲殤倒是覺得,毛骨悚然。

“救命啊……”雪雲殤一屁股坐到地上,“誰來救救我……”

透過無數又白又長的大腿,雪雲殤總算看到了傳說中青樓的全貌。怡笑樓有三層,第一層跟他常去的客棧沒太多區別——也許雪雲殤見識太少,畢竟這十二年來,都依照師父的叮囑,除了臨威,沒去過別的城市——除了每桌都有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坐在吃酒的人身上……兩邊環形樓梯傷到第二層……呃……第二層也跟客棧差不多,都是一間間的雅間,似乎也有“住店”的功能,隻不過裏麵發生了什麼……雪雲殤搖了搖頭,不敢往下細想。第二層正中一個小樓梯通向第三層,在第一層的雪雲殤隻能看到第三層的地板,也就是這樓下兩層的天頂。

“樓上……是做什麼的?”雪雲殤喃喃自語道。隱約間,一陣琴音從三層緩緩流出,雪雲殤心神一動,一躍跳出了被脂粉封鎖的人群,急急像三層衝去。“哎,小哥哥,三層不讓人去的!”那拉雪雲殤進來的女子還不放棄,大聲朝雪雲殤嚷嚷,雪雲殤哪裏敢回頭,一瞬間已經跑到了三層的樓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