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返城,待業半年,從我大姐開始上班掙工資起,我們家的日子漸漸寬鬆,我二姐也漸漸地活躍起來。因為她學習好起來,也因為她有了靠山。
平房大院地處京郊,按當時的說法叫BJ近郊區,當今而言也算是三環裏的房產。印象裏的平房大院有點像貧民區、城市裏的村莊的意味,居民素質總體不高。出過碩士、官員和小有知名度的文化人;也有人家的孩子蹲大牢被槍斃,可大部分都是在底層的普通勞動者。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欺負人和被欺負的人,就有影響他人的人和被人影響的人。大人講究麵子,顧忌麵子,街坊四鄰之間有公理有大體上的情感。法律是底線,法律之上有道義的約束,是是非非形成一種人際關係的大體平衡。半大小子似乎更任性一些。
大院南頭有個牛家,小有名氣——一家四個如狼似虎的小子。三牛大我二姐兩歲,初中畢業到他爸單位幹臨時工。個子不高但很壯實,麵黑唇厚。我爸媽不在家的時候,三牛時常到我家“串門“。也說不出什麼,眼睛總隨著我二姐的臉龐身體轉動。沒話搭話,還總搶著幫我二姐幹活。
“我們家的事兒,用不著你。”我二姐冷著臉說:你走吧。
“街坊四鄰的跟你待會怎麼了。”三牛耍賴皮。我二姐蹲在地上擇菜,他就蹲在對麵癡呆呆地打量。我二姐害怕,想方設法躲避。有一段時間,回家便把門別上。消停了幾天,他開始拍門。我二姐怕街坊四鄰笑話,不得不給他開門。弱國無外交,居家過日子也一樣。我二姐不敢得罪三牛,怕他找我麻煩。私下囑咐我:不許要三牛的東西,不管什麼。他要說帶你玩去,千萬不能去。聽見沒有。
我二姐怕三牛,也怕牛家四個小子,怕給我爸媽找麻煩。鄰裏之間大體是和睦的,糾紛也是常事。因為擴充院牆,牛家和鄰家的張家打過架——先是婦人吵嘴罵街然後是爺們出手。張家倆姑娘上不得場麵,老牛帶著兩頭小牛拖得張家家長渾身是土衣衫不整。傷沒大傷,可當著大院人家的麵受到侮辱,臉麵掃地。我跑過去看熱鬧,我二姐為了拉我也看到了當時的場景。別說街道居委會,派出所去了也不過調解調解了事。
劉萍是我二姐,可當時也不過時15、6的丫頭啊。
“石頭,送你雙冰鞋啊。”三牛見我二姐不理睬他便和我搭話。“都初中了,這麼大小子還穿自己做的冰鞋,丟份。”
“用不著——我弟弟要的話,我爸媽會給他買。”我二姐冷冷地說,極力躲避他的視線,就像躲避迎麵而來的大糞。
“別客氣,街坊四鄰的,小石頭小時候好玩著哪。”三牛盯著我二姐,舔舔幹枯的厚嘴唇,死皮賴臉地說。我看著都惡心。
“我認識你是誰啊!趕緊走人。”我當時和大眼胖子勾搭連環,自以為可以和比我高不了多少,比胖子還矮一塊的三牛抗衡。又自以為是家裏的小子,便硬氣地說。
“哎呦,小石頭什麼時候狂起來了。”三牛舔著臉自嘲地笑著說,站起身要和我試吧試吧,說笑著治治我。我二姐滿臉通紅,攥著正切菜的刀,狠狠地說:你走不走!
“急什麼啊!”三牛一邊往外磨蹭一邊笑嘻嘻地說:“石頭,有空帶你北海跑大圈去。”他還惦記用跑刀冰鞋收買我。
我沒心少肺可知道護著我二姐,自此下學後,時常拉大眼胖子到我們家寫作業。我也怕三牛硬把冰鞋給我,因為我二姐說的邪乎: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拿了人家的東西就得受人家控製。我真怕我二姐被他欺負了。
胖子大大咧咧什麼都不在乎,大眼知道牛家的厲害,可半大小子湊在一起互相壯膽依賴,也就無所在乎了。三牛看出眉眼高低,心裏也發怵。氣勢上道義上我們占了上峰,胖子直接往外趕他:你也這麼大人了,怎麼沒羞沒臊總往人家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