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醉傾城
黃躍的姨父姨母買斷工齡後,在倉橋直街開了間賣酒的小雜貨店。姨父李國平工會宣傳出身,一手毛筆字了得,給自家小店寫了幅對聯:天涯咫尺難留客,巷深酒淺不醉人。橫批:醉傾城。
黃躍不太理解意思。想想算了,上代人的思維本來就不是我們這代人能夠理解的,就像我們這代人也常常讓他們犯迷糊一樣。
一天快下班的時候,路冰冰給她發來短信:我在艾格破產了,晚上吃你的。
她們在中專時是同一支接力隊的,不久前重新聯係上以後,就常常聯絡。學生時代的友誼,好象是一生一世的。
路冰冰原本學財會,中專畢業以後又進修了傳媒課程,現在在電視台工作。晚上,黃躍請她在勞動路吃十元一份的煲仔飯。
路冰冰哇哇叫:“你就給我吃這個?”
“沒你賺得多,將就吧。”黃躍像老僧入定。
“麥當勞行不行?”
“……你經常在艾格破產吧?我能在外貿小店破產就不錯了!你不是記者嗎?記者不是應該隨時候命的嗎?怎麼這麼閑?”
“我要是像你這麼瘦,什麼標準的尺碼都能穿,我也上外貿衣服那裏去破產了。”她的身材是結實而渾圓的,“我現在調到社會部,做一隻TalkShow叫《小城故事》,最近在做一個選題。”她開始認命地揀煲裏的牛肉和青菜來吃。
“是什麼?”
“愛情!”
“哼哼,你以為你還是十八歲啊?”黃躍嘲笑,“紹興是一座很實在的城市,不會有你拍三流偶像劇的題材。”
“別把紹興人看得這麼無情無義好不好?我問你,塗山女嬌等著大禹‘三過家門’是為了什麼?是愛情!魯迅和許廣平、******和鄧穎超,再遠一點,明朝的才女商景蘭和丈夫祁彪佳,他們伉儷情深,是什麼?是愛情!更不用說西施範蠡、陸遊唐婉、梁祝化蝶這些了。我告訴你呀,紹興從來都是一座和愛情生死纏綿的城市!”路冰冰滔滔不絕。
黃躍一愣愣地,服了她了。
“哎?我聽魯錦芳提過你那個朋友——開繡品店,得癌症死掉的那個,具體是什麼樣的一個故事啊?”路冰冰問起俞心素的事,並且把采訪機放到桌上。
黃躍開始懷疑她今天來討飯吃的真正目的。拿起采訪機架到自己嘴邊,黃躍像報幕員那樣字正腔圓地說:“女主角已經死了,男主角早就娶別人了,你饒了人家吧,路大記者!”
躍冰冰悻悻地收回采訪機。
“最近你還住阿姨家裏?你表弟長得很大了吧?我記得那時有個男生對你死纏濫打,你表弟為你除害,把那男的一頓臭揍。嗯,小子夠仗義的!”
“他去年考上了杭商,阿姨這幾天在婦保院住院開刀,他也請假回來了。……要不是家裏沒人做飯,我才不出來讓你敲這頓竹杠呢。”
路冰冰吃吃地笑。“那你阿姨沒事吧?”
“**拿掉了,休養一段時間會恢複的。”
一個禮拜後,一天黃躍正在上班,路冰冰突然打電話給她,聲音急火火地。
“你表弟是不是叫吳世俊?”
“是的,有什麼事?”
“那你二爹叫李國平?”
“你怎麼知道的?到底什麼事啦?”黃躍詫異地問。
“你馬上請假,到我這裏來一趟吧!”路冰冰火燒眉毛似地收線了。
黃躍不敢耽誤,匆匆趕過去。
在路冰冰的辦公室,她把黃躍帶到電腦前,打開信箱。“你自己來看。”
這段時間她在網上為自己的選題征集素材,給黃躍看的正是其中一篇稿件。
我叫吳世俊,我父親叫李國平。從小我就知道他是我的繼父,而我生父的照片,也始終被掛在我的臥室裏。爸爸人很好,所以我一直對親不親生這個說法沒有概念。親生的是什麼樣,不是親生的又是什麼樣,我從來就不知道。
我是一個遺腹子,我的生父因工去世的時候,母親還不知道已經有了我。爸爸娶了我懷孕的媽媽,除了醫生和護士,他是第一個抱我的人。他教我說的第一句話是“爸爸”,但不是叫他,而是叫我那個“掛在牆上”的生父。他讓我和生父姓,從小就沒有隱瞞我的身世。每年清明,都帶我去給生父掃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