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了,就還有希望。
出水了,砌上井磚,圍上圍牆,一口水井就是打好了。
村長劉陽特地用一隻肥雞一斤村釀,到私塾裏請私塾的老夫子寫了一篇駢四儷六的祭井駢文,在祭井的時候,讓平安抑揚頓挫地朗誦了一遍。
為了防止被人破壞,他們還特地為這口井建了一間小屋子,甚至每天晚上派人到小屋子裏守夜。
而那個中年地師,在井匠們驚呼出水的時候他趁村民們高興,想要偷偷地溜走,沒成想才走了幾步就被一頭老黃牛那鋒利如刀的犄角給逼了回去。
實際上以劉陽為首的稻香村村民們並沒有為難於他,大家不用再擔心喝水的問題,一個個都是喜氣洋洋的,也就沒有將那點賭約放在心上,有幾個熱心的大媽還拉著地師說,想要請他吃了祭井飯再走。
不過地師終究還要點臉皮子,給平安道了歉就灰溜溜地走了。
稻香村打出了出水井的消息沒多久就傳了出去,在附近的幾個村子引起了轟動。
大部分村子的井也幹涸了,所以到稻香村來挑水的村民絡繹不絕。
至於穀娘托夢說水源被傳為美談,遠遠地傳揚了開去,整個千燈縣都在傳頌,有好事的讀書人,甚至都忍不住為此做了一篇文章。
隻是老天依然沒有下雨的征兆,旱災還在蔓延。
流民越來越多,稻香村這一個多月來,每天都能看到流民三五成群從村外穿過。
人離鄉賤,大部分流民都活得像乞丐似的,到處都在鬧旱災,他們不知道往哪兒去,看不到未來在哪裏。
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饑。
稻香村的村民沒能歡喜多少天,因為征收田賦的書吏衙役下鄉了。
大家望穿雲霓,卻沒能盼望到聖上有關減免田賦的聖旨。
賦歸於地,計畝征收。
而自一條鞭法施行後,田賦一律改征折色,每大畝攤征色銀七分一厘。
稻香村的莊稼沒有絕收,但也減產不少,上繳了田賦之後已然所剩無幾。
至於那些秋糧絕收,又沒有餘糧的,除了貸款、賣田,乃至於賣人,就隻能逃徙。
可謂是十月秋方盡,農家已絕食。
即便稻香村家家戶戶都還有一些餘糧,可要吃到來年,怕是連穀種都吃掉,都撐不到夏收。
市麵上的糧價已然漲到了一兩六一石,殷實人家都在搖頭,更不用說一般的農家了。
千燈縣縣城裏有人設了糠市,出售穀糠。
穀糠是穀物的皮殼,粗糙非常,極難下咽。
然而每日買糠的人熙熙攘攘,天不亮就已經要排隊。等到天亮的時候,穀糠賣完了。
這不是什麼吃糠咽菜,活到一百,而是穀糠相對米麵要便宜許多,部分窮困人家勉強能吃得起。
隻不過穀糠也有吃完的一天,到連糠都吃不起的時候,便隻剩下外出逃荒一條生路了。
實際上即使是穀糠,也有極其窮苦人家是吃不起的。
正是,何處能求辟穀方,沿門乞食盡逃亡。可憐翁嫗無生計,又賣小男易鬥糠。
在了無生計之際,為了填飽肚子的幾鬥穀糠,以至於不得不將孩子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