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般深明大義,倒讓宇文修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片刻方沉聲道:“我會讓四平帶了我的一隊親衛,混在軍中暗地裏保護澤弟,一定會讓他平安歸來的。”
到了這個地步,已不是他想不讓身邊的人妥協,不想讓簡澤不去,就能不去的了,一樣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別人都能上戰場,惟獨他的小舅子尊貴些,上不得戰場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保護好簡澤,讓他能平安歸來了。
簡潯沒有應他的話,心裏仍沉甸甸的極不好受,戰爭可真是殘酷,即便再親的人,即便心裏再擔心再舍不得,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踏上那條可能再回不來的路。
良久,她才握了宇文修的手,低聲道:“師兄,將來……我們盡量讓這片土地,沒有戰爭與殺戮,沒有別離與苦難,好不好?”
“嗯!”宇文修重重點頭,這也正是他所期盼和一直為之努力奮鬥的最終目標。
翌日,簡潯用過早膳後,便坐車回了崇安侯府去。
簡君安與平氏不防她會一大早的回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一接到信兒便雙雙迎到了垂花門外,整好就趕上簡潯由瑞雨和瓊雪扶了,小心翼翼的下車。
簡君安忙上前道:“你這丫頭,都這麼大的肚子了,再著急的事,也不該親自回來,就不能打發個人回來說一聲,或是讓人請了我和你母親去王府見你嗎?”
女兒的肚子大得實在有些嚇人,讓他不由自主就會想到亡妻當年也是這麼大的肚子,然後就……簡君安實在做不到不擔心,也不害怕,偏這擔心與害怕還不能說出來,隻能憋在心裏,自己嚇自己。
平氏忙也上前幾步,親自扶了簡潯,嗔道:“可不是嗎,有什麼事你打發個人回來請了你父親和我過去便是,如今姑爺忙成那樣,我們旁的忙幫不上,難道跑跑腿也不成了?”
簡潯就苦笑了一下,道:“這事兒我必須親自回來與爹爹和母親說,母親才說你們什麼忙都幫不上,如今卻是你們能幫上忙的時候了,我們且屋裏去說罷。”
簡君安與平氏對視一眼,他們能幫上忙的時候到了?也不知是什麼忙,說來修哥兒如今雖看似權傾朝野,卻委實不容易,若他們能替他分點憂解點勞,當然再好不過了。
一家人進了廳裏,各自落座,丫頭上了茶來後,簡潯便開門見上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道:“我想著這於澤弟來說,雖有危險,卻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固然他靠著師兄和祖蔭,這輩子可以平安富足到老,但他和沂弟的兒子孫子們呢?明明有堂堂正正,憑自己真本事讓人尊敬景仰的機會,又何必要放棄呢?師兄也向我保證了,會派人暗中保護澤弟,一定會讓他平安回來的,所以,到底要不要讓他去,爹爹與母親給我一句準話兒罷。”
簡君安與平氏早已呆住了,他們的兒子才那麼小,就要上戰場去,九死一生的搏命了?
誰都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才不會管你有多尊貴,家中的父母親人又如何盼著你回來,甚至明裏暗裏會有多少人護著你,真到了危急關頭,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簡潯見父母的臉都是瞬間蒼白如紙,平氏更是發起抖來,心裏很是不好受,隻得又道:“不瞞爹爹和母親,我私心裏當然是希望澤弟去的,一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別人都去得,他自然也去得,尤其他還是我們簡家的長子,未來當家做主,支應門庭的人,這是我作為他的姐姐和簡家女兒的立場;二來,師兄實在很需要他這去這一趟,這千瘡百孔的朝廷和受盡苦難的百姓們也等不得了,這卻是我作為師兄的妻子和攝政王妃的立場。若爹爹與母親要怪,就怪我罷,千萬別怪師兄,他也是不得已。”
後麵的話沒再說出口,若簡澤此番平安歸來了,當然皆大歡喜,反之,她也隻能任父母處置,甚至,一命換一命了!
簡君安聽罷女兒的話,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了口:“潯兒,你說得對,別人都去得,澤兒自然也去得,不為旁的,隻為他是簡琛的孫子,他就必須去,不然你祖父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必定會為自己教出了一個懦夫來,而不能瞑目。你也別自責了,修哥兒更不該自責,難道就因為修哥兒做了攝政王,你弟弟就變尊貴了不成?他想尊貴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去掙,踩在自己姐夫的肩膀上,變得尊貴算什麼本事!”
說完怕平氏仍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甚至心裏會惱上女兒女婿,忙又與平氏道:“修哥兒當年就是十三歲上的戰場,全是憑著自己的真本事,憑著身上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口,才有了今日的,澤兒也同樣是父親一力教導出來的,修哥兒能做的事,他自然也能做,若不是修哥兒,他還未必這麼快就能有這麼好的揚名立萬的機會。何況潯兒說得對,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們兄弟總不能靠祖蔭過一輩子,至少也得有養活自己和父母妻兒的本事才是,我相信自己兒子的本事,希望你這個做母親的也能相信他,支持他。”
說到最後,眼裏不自覺帶出了幾分祈求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雖擔心與不舍兒子,卻也不願意讓女兒女婿難做,女兒就不必說了,自來最疼愛也覺得最虧欠的骨肉,女婿說是女婿,卻與親生兒子也沒差別了,隻盼妻子能與他一樣想罷。
平氏接收到簡君安的目光,苦笑了一下,才向簡潯道:“潯兒,此番西山大營可在討逆大軍的原定隊伍中?”
見簡潯點頭,繼續道:“也就是說,就算那李總兵不開這個口,澤兒也有很大的可能隨大軍出征是不是?區別隻是,李總兵不開口,姑爺還能假公濟私一下,利用職權將澤兒留下,李總兵開了口,姑爺就是有這個心,也無能為力了,所以,我有什麼可怪潯兒,又有什麼可怪姑爺的,我就算要怪,也該怪逆賊,該怪這風雨飄搖,人命如草芥的亂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