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遮山(1 / 3)

補課兩個星期之後,突然接到學校通知:繼續放假直到一個星期後正式開學。可是我卻舍不得離開,以前總是盼望著回家,如今卻不想回家,也許是身體成長了要幹地頭農活的緣故,也許是教室裏的溫柔甜蜜讓我沉迷不舍,也許都是。

那一天早晨,天空與田野朦朧交接,田野上布滿了灰蒙蒙的霧星,天空中彌漫著陰沉沉的水汽。我從朦朧中醒來,睜開眼睛便覺得要下雨,於是起身穿好短袖短褲,然後連同被單和涼席將麥草鋪墊卷起來,夾到掖下從零落的平房上下樓梯到前堂,將鋪蓋扔在堆滿了雜物的床架上。對於這樣的生活雖然我早已習以為常,但還是不可避免的心有怨念,可又無可奈何,因為房子早已建成。由於我爹是很傳統的農村人,在他的價值觀裏,拖拉機、農機、牲畜家禽總是更需要好好保護,人隨便找個地方都可以棲身。基於這樣的觀念,我家的這處房子布局就是豬圈、拖拉機車庫、堆放東西的前堂都很寬敞,而人的臥室就三間:我哥嫂子侄子一家一間,我爹、我媽、我一間,但是我現在長大了,冬天還可以在那一間堆滿物品的備用房裏棲身,夏天就隻能睡房頂。一早上見到我爹就沒看到一個好臉色,幾乎和這樣的天氣一個基調,也不知怎麼的,最近這兩年他的笑臉越來越少見了。剛吃過早飯,他便板著臉從大門後的旮旯裏拿出一把鋤頭扛肩上,側過頭對我說:“小末,今天你跟我們一起去鋤地”我雖不情願,但也沒說什麼,便也從那門旮旯裏拿出一鋤頭拎在手裏,跟在爹媽後麵。向西走到鄰居家門口的時候,整天看起來無所事事的瘦高男人-郭紅光對領頭的爹爹說:“保,一家人都去鋤地啊,今天鋤,不好吧,鋤了後,再下了雨,草可就又活了啊!”這話正中我的下懷,本就不想幹地裏活,特別是鋤草,打些農藥不就行了嗎,為什麼還要費這些苦力。於是我便將滿腹怨言囉嗦出來,我爹也不知想什麼,一路上一聲不吭,隻是埋頭走路。到了我家地裏,我們就開始鋤草,隻不過爹媽一聲不吭地埋頭鋤草,而我雖然也在認真鋤草但卻鬼使神差地喋喋不休埋怨這些勞動太愚笨。氣氛和天氣一樣沉悶,天空中的陰雲隨著時間的上升逐漸變得蒼亮,好似黑布包裹著熾烈的光,那光被憋得似要爆炸卻始終掙脫不了.

我有些氣喘了就站在地邊休息但嘴還沒閑著,我爹終於爆發了:“你不想幹就回家去!”我抬起頭看向他,他手扶著鋤柄,頭扭向我,爬了三條頗深皺紋的額頭上擠滿了汗珠,棗褐色的眼皮和下眼瞼之間迸發著怒光。我沒吭聲,但也倔強的不走,“不走,就過來好好鋤地”然而我賭氣般地一動不動,直盯著他。“璫”的一聲,我爹甩下鋤頭,嘴中爆出:“唉!你麻辣隔壁哩”,同時挺著稍肥大的身軀怒不可遏地緩慢向我走來。雖然由於踩著地裏疏鬆的土質而蹣跚,但也很快到了我身前,繼而伸出那生滿粗繭的大手在我頭上方頓了頓,便拍在了我後腦勺上,接著又朝我腿窩踢了一腳,企圖把我踢倒,然而我再也不是當初軟弱無力的小孩了,我出乎他意料得倔強地地沒有倒下。這好似一個生氣的人踢凳子,然而凳子沒倒反而會更加生氣和鬱悶。但是我爹隻是從打小孩的過去中醒過來,又返回到鋤頭那裏的位置繼續鋤草。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我媽隻是站在她鋤草的位置眼睜睜地看著,在我幼小的意識裏我媽總是護著我的,為什麼這次似乎也顯出對我的不滿?

我爹的擊打並沒有讓我的身體感到疼痛,因為我的腦中轟得一下一片空白。拍打之後,我才感到莫名的傷心,也許是男子漢的自尊作祟,我一下子蹲坐在鬆軟的土地上,左手撐地,右手緊緊攥成拳頭狠狠地砸向土地,努力地忍住不哭泣但卻如洪水決堤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哭聲漸漸放大,不管老天下不下雨,我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後腦勺傳來一陣陣酥麻,不是由於疼痛,而是情緒越來越激動無法控製,胸部也憋得有些麻木。我隻有握緊拳頭不停地砸進土裏,淚水模糊中,我看到本來鬆軟的幹土被我砸出一個深深的大窩,我的拳頭也由麻木開始傳來疼痛,但這點疼痛也被莫名壓抑的情緒淹沒,隻有咬牙狠命地砸。我爹也無心手中的活,“哎”的一聲,沉重地扭頭瞪向我,然後將鋤頭扛到厚實的肩上,怒氣衝衝地走了“回家,不鋤了”。我媽呆呆地走過來,蹲在我麵前,伸出她粗糙溫暖的手把我的拳頭拉過去,心疼地說:“別砸了,手都砸紅了”,然後溫暖的手包著我的拳頭,似乎包下了我的氣憤。“走吧,回家吧,你不是不想鋤地捫”。然後她就拉起我的手,力氣不大,但我卻無法拒絕地跟著走。然而滿腹委屈無處發泄,隻有加快步伐把她甩到了身後。進了大門,我扔下鋤頭,一屁股坐在前堂的椅子上,因為我知道他進了我們的那一間房,我媽不多會也拿著鋤頭回來了,然後走到我麵前,不知如何安慰地說:“別哭了”,然後也進了我們的屋。我坐在堂前過道裏,腦子無所適從地漂浮著,手臂上的每一個毛孔都被流於全身的氣充得麻木著,八月的天氣,我居然有些冷。後腦中還在向全身傳送著激動,我不禁又握起拳頭砸響了手邊的桌子。也許就是因為這一聲,我爹又忽地從屋裏衝出來,爆出“唉!你麻辣隔壁的,刁蛋啥哩”我隻是氣憤地瞪著他不吭聲,我媽急忙跟出來拉著我爹。我爹正要進屋,不知為啥我又呼旳一聲站起來。我爹又惱怒得和雄獅一樣向我走來同時爆出“尼瑪的,混賬啥哩?”我心中有些衝動但又被傳統倫理道德束縛著,又矛盾著憑啥你是老子就想打我就打我,我已經不是小孩了,於是決心迎接一場父子之戰。我爹伸手過來,我也伸手推過他那粗壯的手臂,我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本來在他身後矮小略胖的身體卻忽地衝到了我和他之間,直麵我爹,舞著雙手拍打攔截著我爹再次伸過來的手。我媽使勁推開我爹,對我爹大吼一聲“你到底想幹啥啊?”。我爹似乎有些清醒了,我媽和我站在一麵,他孤身一人站著,態度也軟了下來,我媽見勢便推他後退,他也半推半就地退到房間門口,仍要不甘示弱地說一句“我看指望你娃子還不沾哩”,我瞪著他不說話,我媽就再推了他一把“你回去睡覺吧”,他便就勢進屋了。我也在老媽的勸說下坐下了,轉身功夫,她又端來一盆水放我麵前,“洗洗臉吧,想睡覺了,到正間沙發上躺會。”鬧騰了一番,我的氣慢慢消了,感覺也很累,於是便聽媽媽的話洗把臉,去正間沙發上睡去了。